第十三章 再生病

理所当然的,那天晚上,两个人都没有睡好。

林旭跑是跑了,被子床铺都被他卷过一遍,贴哪边都觉得是湿的,都是冰的。杨峰锐本身就怕冷,缩在被子里只觉得从手指到心脏都溢满了寒气,枕头过湿,实在难受,杨峰锐就这样来回翻腾弄了一个晚上,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过去的。

林旭也好不到哪里去,带着半湿的衣服回去,什么也不管了就缩床上去了,衣服连着皮肤又凉又热,只能把自己卷得更紧。嘴唇破皮的地方疼得发麻,却连舔一下也不敢。

只觉得整个人都是头昏的,脑海里一边是杨峰锐啃咬着自己嘴唇的情景,另一边又是零散的杨峰锐叫着自己名字的声音,一直就这样半睡半醒地到了天亮。

第二天,两个人都生病发烧了。

坐在医务室里,分开了坐,既不出声也不说话。

杨峰锐要比林旭严重多了,本来这几天一直就没睡暖,加上昨天可以说是被寒风和水汽裹了一夜,一早上起来从床上就差点没摔下来。此时病恹恹的,头痛欲裂,喉咙如刀割般疼痛。

他想了一个晚上的那事,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过来的。

你打死他都不会相信自己会是那种人,那个词本身就像一个禁忌一样,你可以开玩笑你可以闹,但真的放在你身上是要揍人的。

他还太小,却隐隐能感觉到这意味着什么,自己整个人生似乎都会被扭转。

有些东西,开不起玩笑。

林旭就坐在自己的对面,半闭着眼也似乎是困了。头发软绵绵地耷拉着,嘴唇微张开,破皮的地方已经不明显了,只是整个嘴唇红得有些不正常。

杨峰锐视线挪开,又忍不住挪了回去。

林旭似乎冷了,往身后的椅子又靠了靠,略长的发丝压在靠椅上。他的发质很软,像是婴儿的头发,总是贴在脑袋上,怎么也竖不起来,但相对的手感很好。

杨峰锐觉得胸口有一块地方又开始诡异地发胀,因为发烧,感觉全身都是热的。他突然很想去摸一下林旭的头发,很急躁,像一个细毛一样搔弄着自己的心,似乎只要碰一下,就可以确定了,就可以安心了。就好像无数次慌乱时只要触碰到林旭,他就会莫名地心安。

但身体很重,头很晕,眼皮几乎抬不起来,眼睛里的林旭也越来越模糊,渐渐地变成了黑暗。

杨峰锐做了一个很漫长的梦。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他的家庭也不特别,父母闹翻了把孩子送回乡下,双方协商好后,把孩子寄养在了亲戚的家里。定时给钱,一样吃好喝好,上学玩闹。

他小时候一直以为父母是工作太忙才把他放到了乡下,由奶奶带着。

奶奶老年痴呆又腿脚不灵便,给他做顿饭都是极难得的。他总是特别的饿,也总是特别的冷,夏天他可以光着膀子一个人到田里、河边去玩,但冬天不行,又冷又黑,他不敢出去,怕冻死又怕饿死在外面。

周围没有孩子和他玩,笑他是没妈的孩子。

他开始是哭,但没有人理他,他气极了就和他们打,打得全身青青紫紫地回去,晚上又一个人痛得厉害。

他记得有一次打完架后,他跑到隔壁邻居家里偷偷打了个电话,是母亲接的,一听到母亲的声音他就哭了,哭得不停地咳嗽,不停地喊着他要回家。

后来呢。

他被邻居发现了,拽着衣服就被赶了出去。

直到最后,他也不知道母亲到底有没有答应。

五岁回乡下,八岁被接回去。

父母离异,各有新婚,却没有一个想要他。

这个梦太过漫长和灰暗,几乎让他觉得自己又回到了那个时候。

一个孩子战后胜利,骄傲地走在了回家了路上,但没走两步脚痛得就没法走路了。他看见身后趴在地上的孩子一个一个骂骂咧咧地起身,跑回了家,他一个人就坐在那里,忍不住哇哇地哭了起来。

明明胜利了,却一点也不高兴。

……

“喂起来了。”有人推了一下他的肩膀。

杨峰锐难受地哼了一声,全身热汗,喉咙干涩,嘴唇似乎都干裂了。一瓶水就抵到了他的唇上,就着对方的手,他张开嘴咕噜咕噜喝了起来。水是温热的,让他忍不住喝得更猛了,一个呛着就开始咳嗽,水从下巴就流了下去。

“你就不能好好喝吗?”

似乎听到抱怨声,有人用纸巾捂住了他的嘴狠狠地抹了两下,“你怎么就能这么欠扁?”

呵呵……那是因为老是有你在啊。

杨峰锐突然很想笑,就真的笑了,沙哑的笑声闷哼着从林旭捂着的嘴唇中发了出来,恼得林旭差点要给病患一拳,转头对医务室的老师道:“我一定要把他带回去吗?”

“那当然啦,小弟弟,人家上次都守了你一个上午呢,你怎么能抛弃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