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兰鸢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恨李凰熙,双眼狠狠地瞪着她带着嘲笑的眼睛,手紧紧地攥着青色小轿的轿帘,仿佛将它当成了对面那个可恶的女人般狠狠地卷着,用尽全身的力气。
轿子沿途返回?
这一句话有多恶毒,只要是个女人都明白,若她真这样做,从明天开始,不,是从这个晚上开始她梁兰鸢将全名誉丧尽,连堂也没有拜就被夫家驱逐,这大齐也将没有她的活路。
喜婆左右为难地看了看相峙不下的双方,想要上前劝那个公主让一步,但看到她冰冷的眼睛,她就不敢上前,回头看了看新娘子因为痛恨扭曲的表情,那脚就在原地生根,得,这两人她一个也惹不起,还是在旁边看着吧。
“小姐,这可如何是好?”梁府的送嫁嬷嬷着急地道,“要不赶紧让人回去请相爷来做主,岂能任他人如此羞辱?”
李凰熙嘴角含笑地看着梁兰鸢纠结的表情,她越是忿愤难解,她就越痛快,那种因母亲逝去而生生剥离的痛苦就会减轻一分,“若误了吉时,本公主可以担保,梁小姐往后别指望有机会再进我忠王府,梁小姐三思。”
梁兰鸢的眼睛一眯,李凰熙是个说得到必做得出的人,这个套设得巧妙,走正门进府是违制,她是妾走小门进已是夫家天大的恩惠了,按礼是要走后门才行,她这青色小轿一退,到哪儿让人评理也说不过去的,只会道她持着相府千金的名头非要逾礼不懂规矩。
李凰熙好正以暇地等着梁兰鸢做决定,无论是进还是退梁兰鸢都会痛苦万分,那个前世最后在她面前猖狂笑着的继母野心之大那是不容置疑的,为了这份野心,她倒要看看她能“忍辱负重”到何等地步?
时间快速流去,除了忠王府的人如看戏一般地,梁府送嫁的人群已经焦虑不安了,梁兰鸢的决定也牵扯着他们的命运。
“小姐?”心腹侍女谨慎地催促了一句。
梁兰鸢方才咬紧牙根道:“走小门进。”
心腹侍女得了命令,手一挥,青色小轿抬了起来往忠王府的小门而去。
李凰熙冷冷地看着这顶青色小轿艰难地从低矮的小门进来,轿夫要先进来,抬轿时要紧贴地面走,不然进不来,期间因为轿夫的受力不均,轿子重重地颠簸起来,梁兰鸢在里面东倒西歪,身子碰撞在轿壁上吃痛发出闷哼声。
九姨娘与沈姨娘两人不厚道地取笑出声,这小门可是公主特意吩咐人为了这婚礼改的,当时大家还在猜疑,忠王府的大门高大威猛,这小门改得这么窄小与大门根本不搭配,现在看到梁兰鸢吃苦头,顿时又觉得这小门改得妙。
“吉时要开始了,沈姨娘,将我母妃的牌位送回祠堂去。”李凰熙吩咐道,眼睛留恋二看着那一块写着母妃名讳的牌子,心中忍不住又痛了起来。
几经艰难,梁兰鸢总算进了忠王府,被人扶起青色小轿的时候,她匆忙一瞄,忠王府里仍旧挂着白灯笼,半点喜色也没有,她的拳头就紧握。
就因为是做妾,姑母也不好前来给她撑腰,好,她忍,想通后她由喜娘背着进了喜堂准备拜堂。
哪知拜堂也不能顺利,听到公鸡咯咯叫的声音,此时已是夫妻交拜了,她瞪大眼睛掀起粉红色的喜帕看去,居然是一只公鸡,颤着手指指着她朝李凰熙道:“公主,这是何意?王爷呢?”
“父王昨儿夜里思念母妃,心中郁闷难疏,写了一篇诔文悼念母妃,仅着薄衣连夜烧给我母妃,今儿个就发起了高烧,没有办法之下,本公主只好这样做,梁姨娘可要迁就一下,莫误了吉时。”李凰熙坐在椅子里漫不经心地道,眼角却是微掀看向梁兰鸢变青的脸孔,遂心情大好。
梁姨娘三个字让梁兰鸢恨得不行,曾几何时她沦落到需要如此的称呼?尤其看到对方脸上畅意的笑容,真恨不得上去几爪子将她的笑容抓碎。
“我们家小姐哪能叫姨娘,要称也得称一声夫人。”陪嫁的心腹侍女站出来讨理道,“这要是传回梁府,老爷与夫人也不会善罢甘休。”
小姐不方便说的话她来说,这个侍女跟随梁兰鸢很久了,一直对她忠心耿耿,所以她看向忠王府的目光是又冰冷又忿恨。
李凰熙的目光又似漫不经心地看了她一眼,站在她身边的姜嬷嬷却是突然出列,举起厚重的巴掌朝那多嘴的心腹侍女狠狠地扇下去,清脆的巴掌声在这间喜堂里格外的响亮。
“李凰熙,你!”梁兰鸢一把扯下粉红喜帕指着她道。
“主子说话没有下人插嘴的道理,这是忠王府的规矩,老奴这是在教梁姨娘的下人懂规矩,姨娘不必感谢老奴的教导,这都是我家公主的好意。”姜嬷嬷板着脸一本正经地道,然后转头朝李凰熙福了福又退到她身后。
梁兰鸢突然觉得懊悔,她以前怎么会以为李凰熙性情温和没主见呢,怎么会傻得让萧荇去勾引她呢,这分明是一个睚眦必报的主儿,还是那种明明是她欺人太甚偏又在礼法上站得住的脚的人。她才不过进了忠王府这么一会儿,又是与公鸡拜堂,又是侍女被打,她根本就不想给她半分脸面
。
急火攻心,梁兰鸢的脸色极其难看,偏偏这时候微凸的肚子痛了起来,她的身子颤抖起来,一旁的侍女顾不上脸疼赶紧扶住她。
李凰熙似看不到她难看的脸色,“我忠王府的妾侍一向最安份,梁姨娘往后要好好地向她们学习为妾之道,不得有半会疏忽,知道吗?不然可是要家法侍候的。”手搭着夏荷的手背起身,“堂也拜了,这礼也算成了,都散了吧。”
“恭送公主。”在场的姨娘与下人都屈膝相送,惟有梁兰鸢及她梁府之人仍站着。
走了才两步的李凰熙猛地回头看向梁府诸人,眼一眯道:“姜嬷嬷,看来有人还是不懂规矩,你去教教这一群不知尊卑的奴婢。”
姜嬷嬷应声板着脸走过去。
“你敢?她们是我梁府的奴婢,不是你们忠王府的下人。”梁兰鸢怒喝,眼睛直直地与李凰熙对视,半分不让。
姜嬷嬷看她一眼,然后拍拍手掌朝进来的忠王府侍卫统领胡汉三道:“将这群侍女都赶走,不是忠王府的人那就无须留下。”
胡汉三拱了拱手,马贼出身的他朝那些个白了脸色的侍女看了一眼,嘴角一勾,当即毫不留情地上前一手一个,而他的手下也如法炮制。
“小姐……”侍女们哪里经过如此阵仗,忙哭着道。
“放下她们,放下她们……”梁兰鸢一手抱着突然生痛的肚子,一手拉着自己忠心的侍女,“李凰熙,你就不怕我将这一切闹到姑母的面前吗?我毕竟已是你父王的妾室,就是你的庶母,礼法有这样教你行事的吗?”
李凰熙一副无畏的样子道,“你尽管向皇祖母禀报,我还怕你藏着掖着呢,那我一个人唱独角戏多无趣啊。”嘴角讥嘲地一撇,“依礼姨娘不过是半个主子,我不但是王府的嫡女,还是大齐的长乐公主,你不过是个没有半分诰命在身的妇人,于礼于家你都没有站着的资格。”
她的手一指向那些个哭花了脸的侍女,“若你不承认她们是陪嫁是要进忠王府为奴侍候你的,那就无权留下,我自会另派侍女给你。”眼一沉,“若是就要守我忠王府的规矩,半分差迟也不能有。”
冷冷的声音提高起来,听得喜堂里面的人都微微颤抖,一些原本对李凰熙还有异心的姨娘们至此都歇下心思了,王妃去了,公主比以往更强硬,更不能招惹。
今晚梁兰鸢不知道自己输了几个回合,她的身子虽仍站在当地,但却如风中的柳叶般摇摆不停。
梁府陪嫁的人都是谢夫人尽心尽力挑出来的,是将来要助梁兰鸢在忠王府更好行走的帮手,她们对视一眼,知道现在不能与李凰熙硬碰硬,遂挣扎落地均跪了下来,“是奴婢们初来乍到不懂规矩,公主万勿责怪。”
梁兰鸢站在那儿如没有听闻到一般,只是没有血色的脸出卖了她。
“都起来吧,这才对嘛,别把忠王府当成了行事没有章法的梁府。”李凰熙似宽宏大量地道,目光落在梁兰鸢身上,前世今生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落魄的梁兰鸢,脸上的讥笑更盛,“梁姨娘,念在你今儿个初进府,本公主就不与你计较,记住,错只能犯一次,希望明儿再见面时你已学懂了规矩,不然……”阴沉一笑,搭着夏荷的手背转身出去。
她一走,其他的姨娘们都起身,目光讥嘲地看了梁兰鸢一眼,然后随着自己生的庶女一一离开,顿时,偌大的喜堂凄冷起来。
半晌,梁兰鸢的身上才有了些许力气,由人扶着到分给她的院子去安歇。
原本她以为今夜李凰熙整她都会到此为止,哪知道等她亲眼看到那间只有三间房的院子时,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小小的院子只有三间房,父母给她的大批嫁妆搁不下只能暂时搁在院子里,这还是小事,她带来的陪嫁不少,这三间屋子哪能安置完?
“小姐,这忠王府是到算欺我们到底?这哪是给小姐住的,连我们梁府有头有脸的下人也住得比这好。”心腹侍女握拳恨道。
梁兰鸢已经没有力气生气了,今天发生的一切都是乱糟糟的,身体又不舒服,此时只能忍下这口气,“先别说了,你们进去收拾一下先安歇吧。”
“小姐?”心腹侍女闻言都心酸得要哭出来。
梁兰鸢却是如阴冷的蛇般将身子暂时盘起来,低吼一声,“按我说的去做。”
梧桐院,李凰熙沐浴出来正坐在菱花镜里梳那一头乌黑的秀发,“她怎么样了?”
打探了消息回来的夏风道:“梁姨娘没有再发飚,而是安安静静的就住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