铺盖要睡,看见太太下来弹起来道:“太太可是要热水?”
胡婉芳看向书房,那个听差小声道:“老爷不在书房,像是进了西套间。”胡婉芳咬着嘴唇上楼,锁死了房门扑倒在床上,痛哭起来。
第二天早晨婉芳起来就很不舒服,早饭都没有下楼吃,吴妈看她情形不好,跑去和大太太说了,大太太请了常在俞家走动的钱大夫来,钱大夫切了半日脉,又拿听诊器听了好一会,笑道:“恭喜恭喜,三太太这是喜脉。不过这几天受了点气,有些滑胎的样子。还要小心安胎才好。”
大太太连忙叫钱大夫写药方,又一叠声叫人去老太太那里报喜。婉芳红着脸道:“大姐,闹的全家都晓得了,万一坐不住胎怎么办?”
大太太嗔道:“怎么保不住了?大夫们都是这样子说的,就是无病也寻点毛病来说,不然他来瞧了说好,有个万一不是砸了招牌?必定要说你哪里不好,替你吃点子药,好了自然是他手段好,不好么,是病人家里没有养好。”
钱大夫在外间写药方,一边写一边笑道:“大太太,您老上辈子铁定是名医。”
大太太笑道:“你们捣的那些鬼没有我不知道的,好好替我妹子捡几副安胎药要紧。”欢欢喜喜叫吴妈跟着去拿药,回来掩上门和婉芳说:“防着你们家姨太太些。”
婉芳冷笑道:“她昨天还和我讲,要谨诚给我送终呢。”
大太太得意一笑,贴着妹子的耳朵道:“她一来就跟老太太过不去,老太太都没让谨诚上家谱,以后俞家一个大钱都分不到他手上的。”
婉芳想了一会,道:“忆白的私房钱也够他用了。颜如玉手头也有不少钱的。”
大太太好笑道:“她不知死活跟四婶去玩股票,总有吃亏的那一天。对了,我和你姐夫说了我们买地的钱都拿去炒股了。你可别说漏嘴了。”
“大姐?”婉芳吃了一惊,说不出话来。
大太太替妹子压了压被子,笑道:“男人都是一样,见不得老婆留私房钱的,总要想法子挤出来,咱们只说拿去炒股,等哪一天股票大跌,就说亏了,他们能拿我们怎么样?你也别置房子了,多攒几条大黄鱼藏起来。”
婉芳想了一想,点头道:“我的钱花在颜如玉身上,我也不肯的。”她想到颜如玉,不禁按着小腹微笑起来。
颜如玉脸上挂着幌子不得出门,只有把谨诚托付给四太太接送,她自家窝在西套间不肯出门。隔着房门听见婉芳不舒服是怀了孕,却是呆住了。她拼着挨了两巴掌好容易才把芳芸挤出去,人家怀了孕轻轻松松就占了上风,如何不恼?偏她又出不得门,想了许久,想到一个法子,打电话申报去,要登一个寻亲启示。
唐珍妮的跳舞会(上)
婉芳安胎不好出门,到了周末打电话喊芳芸回家,芳芸推要补课不肯回去。俞忆白年底事情多应酬更多,在家又要安抚颜如玉又要安抚婉芳,倒觉得芳芸在学校还省心些,也就由得芳芸在学校不回来。
芳芸在学校住着,一来是教友,二来甫从美国回来,颇可慰数年离乡的校长思乡之苦,礼拜天不是陪校长去教堂,就是到校长私宅吃饭闲谈,和洋先生们的感情日深一日。流言虽然照旧,然她和洋先生们走得近,又一向安静守本份,“一打男朋友”的流言传了个把月翻不出新花样也就无风自歇。
这天一个和芳芸很要好的女学生吴静仪在申报看见一个寻亲启示,说是丘家后人丘淑玉自美国回来寻亲,暂寓樱桃街十二号。吴静仪看见地址是芳芸家,又晓得芳芸家没有人姓丘,拿来给芳芸瞧,笑问:“这是府上哪一位?”
芳芸看了微笑道:“我这一向都在学校住着,还真不晓得是哪个。”拿着报纸粗略看了一回放下,吴静仪虽然好奇,看她不怎么在意的样子,也不好多问的,就约她到自己家去玩。芳芸笑道:“我和家里说补课呢,可不敢出去玩。”
吴静仪笑道:“听说你继母就要替你添个小兄弟,你这个做长姊的少替他们添麻烦也好。”
芳芸笑道:“可不是,我们太太一向待我好,要是为了我和我们家姨奶奶闹起来,哪里不好了,我可不成了千古罪人?学校里有不少书可以读,我倒觉得比在家里舒服。”说完从书架上抽出两本书来,问吴静仪:“我去图书室,你上回不是要借一本《春水向东流》么,我帮你借了来?”
吴静仪摇头道:“马上就要期末考试,先把小说放一放,和你一起用几天功再说。”取了课本和芳芸同去图书室用功。
图书室里静悄悄的,二十张长桌坐了有八成满,只有门口有几个空位。吴静仪才一站到门口就有她表妹招手喊她,她冲芳芸抱歉的笑笑,过去和表妹低声说话。芳芸就在门边坐下,翻开书才看不到几页,一个面生的女孩子走过来拍她的肩,笑道:“你在俞家排第九?”
芳芸被她问得一愣,愕然抬头。那个女孩子笑道:“我排第七,你来,我和你说话。”就过来牵芳芸的手。芳芸猜她是大伯或是四叔的外宅的女儿,也不多话,收了书本随她出来。走到一
个僻静角落,那个女孩子上上下下打量芳芸许久。芳芸也不客气,将她从头看到脚,也看不出她哪里长的像俞家人,不由笑道:“恕我眼拙,看不出您是哪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