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部分

身后,拐进安静的栖霞里。小公馆的房门是虚掩的。他轻轻一敲,门就开了。

俞忆白走进去,喊:“怎么还没有开灯?”一边把电灯的开关扭开。雪亮的电灯光映出一个空荡荡的客厅。俞忆白喊了几声都没有人应,他三步并做两步上楼到卧室。卧室的衣橱敞开,地上散落着几件衣裳,乱得好像才遭到抢劫。

俞忆白将楼上楼下的房间都找过,也不见颜如玉母子,也不见听差和老妈子。难道颜如玉又玩离家出走?她手里还有一两万块的私房钱,又不肯拿出来付帐,俞忆白越想越生气。果然女人手里不能有钱,有了钱就爱折腾,月宜是这样子,教出来的女儿是这个样子,连颜如玉现在也是这样子!

他压住了怒气,下楼去敲对门的房门。黄妈开门看见是九小姐的父亲,笑脸相迎:“三老爷,我们九小姐早晨就去学堂了,要到周末才回来。”

俞忆白点点头踏进女儿的家。芳芸的客厅有墙壁的地方都放着大书架,摆满了书籍杂志和报纸,大多数都是英文书,也有些明星之类上海女孩子喜欢的杂志。俞忆白背着手在客厅里转了一圈,按着性子问:“芳芸晚上几点钟睡,可还挑食?”

老黄捧了点心上来,走时对搭话的黄妈使了个眼色。黄妈就笑道:“三老爷要吃好茶的,阿拉上去把小姐吃的好茶拿下来。”她回到三楼她们卧室里。老黄就说:“九小姐搬出来几个月她亲老子都不来,现今俞家闹了亏空就来了,只怕三老爷是来找九小姐麻烦的。你不要什么话都和她亲老子讲。”

黄妈说:“我呸,我又没有傻。上回太太不是讲了,九小姐拿的是美了护照,以后有亚当先生照管了,俞家人说不上话的……不过三老爷到底是九小姐的亲老子,都是叫对门的贱人闹的她们父女不亲。三老爷想女儿了,过来坐坐也没什么。”

老黄闷声道:“想女儿为什么礼拜天不来看看,偏偏礼拜一小姐不在家才来。你小心讲话!”

黄妈到芳芸书房找出一小盒好茶叶,下来冲了一杯好茶捧给俞忆白。俞忆白的养气功夫虽好,当不得黄妈东扯西拉总说不到点子上,他又抹不开脸直接问颜如玉是不是跑了,只好曲折一下,问:“你们小姐早晨打电话去丘家,可是对门有事?”

黄妈想了一想,笑道:“也算是。”

俞忆白的眉头皱了起来。黄妈添油加醋地把昨天有个人在对门喊表妹,又在门外候了一夜,早晨九小姐看见那人病了,怕惹出麻烦坏了对门的声名,喊她打电话到丘家去喊人来接。末了又绘声绘色的把丘家人怎么架走那人,那人又怎么不舍得的情状都讲给俞忆白听。

原来她是要避那个姓宋的,俞忆白心里舒服了些,又问:“那对门有人出来没有?”

黄妈笑道:“没有呀。这几天都不见人进出。我们九小姐虽然不在家,家里也是有许多事情要做的,哪有空闲天天盯着对门。不过三老爷讲了,阿拉以后得空就替三老爷盯着对门一点。”

俞忆白没有打听到颜如玉的下落,闷闷走回小公馆,躺在没有了谨诚和颜如玉的床上。他盯着天花板许久,觉得颜如玉是故计重施,想他去寻她求她。她这样拿架子,他偏不要寻。不只不去寻她,等她回来还要剪断她的翅膀,叫她将来都老老实实在家才好。想通了他站起来慢慢回家,根本没有留意到被娘姨拉得严严实实的窗帘后面,颜如玉用口红写着苏州一家大旅馆名字的留言。

俞忆白一连十几天都有些无精打彩。婉芳以为他是丢了督学的职位在生闷气,安慰他说:“忆白,等风头过去吧。你要办实业也好,要办教育也好,都是极容易的事,何必急于一时。”

俞忆白摸着婉芳的肚子,笑道:“一向忙惯了,突然闲下来就有些不适意。我倒有个事和你商量。我们几十口人这样挤着也不是个事。不如我去租或是买个小房子,我们搬出去住吧。”

婉芳缩在这个小亭子间里住了也有一个月,闷气的要死。老太太对她爱理不理,四老爷一家又常对她大姐冷嘲热讽,她夹在当中也受气,俞忆白这样体贴,她高兴极了,笑着说:“好呀好呀,我们两个搬出去,再把芳芸喊回来……”

“不要提芳芸!就当我俞忆白没有生这个女儿。”俞忆白想到女儿就头痛。芳芸的性子实在是太像她母亲,越长大越像,如今又明明白白的和谨诚过不去,好像一直都在提醒他:你的妻子和女儿都瞧不起你。

他想到芳芸最后一次看向他,眼睛里满是嘲笑和解脱的轻松,他的心猛地缩成一团。俞忆白一掌拍在桌子上,桌上一杯热茶滑到地下跌的粉碎。

婉芳低着头出去喊人来收拾。俞忆白也不想和婉芳再罗嗦,找了一本书翻看到深夜才睡。第二天他去找房子,不知不觉走回樱桃街,看见十二到十五号的铁门上都挂着吉屋出售的牌子,不由愣住了。

俞家自从锦屏镇搬到上海来第二年,就买下了樱桃街的地皮造了房子。俞家的祖宅在这里,祠堂也在这里,这里是俞家在上海发迹的血地。却被老太太的亲生儿子双手葬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