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4 部分

不大自在,屋子里的人都静默,莎丽轻轻叫了两声,从伊万怀里挣脱,轻巧的跑到阳台上甩水珠。

黄妈举着拖把跟上去擦地。外头有敲门声,芳芸只发呆,唐珍妮只看报。黄妈慢吞吞拖干净了地板才过去开门,一见是丘凤笙,就扭回头看着芳芸说:“啊呀,九小姐,上回那个拆白党又来哉。”

丘凤笙微笑的脸唰一下变得通红。苏文清横了一眼黄妈,再看唐珍妮和芳芸。芳芸面露微笑,慢慢走过来,好像黄妈方才讲的是“九小姐,客人来哉”;唐珍妮靠在沙发上,放下报纸,指间夹着烟卷气定神闲,脸上那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好像并没有听见黄妈的话。

苏文清轻轻咳了一声,笑道:“九小姐,今朝不上学?”

丘凤笙借着苏文清这句话轻轻抬脚迈进客厅,他先对唐珍妮点点头,再关切的问芳芸:“前几天平民女校的女学生出了点事,你可晓得?”

芳芸摇摇头,笑道:“不晓得,就是家父学校的事情,他回家也不和我们讲的。黄妈,端水果点心上来。”请他们两位到唐珍妮对面坐下,就张罗着叫黄妈煮咖啡。

芳芸一向不正眼看丘凤笙的,今朝这样殷勤,丘七少握着一个苹果欢喜的说不出话来。苏文清等了半晌等不到丘凤笙说话,侧过头看他只顾满面堆笑,不由悄悄移脚踢他一下。

芳芸客厅里几只沙发和藤椅是围着一只矮茶几摆着一个圈。那只茶几挡在他们中间,并不能起到屏障的作用,苏文清虽然小心,她的小动作还是教芳芸和唐珍妮看在眼里。芳芸微微侧过头去,喊:“伊万,烦你来磨一磨咖啡。”

伊万大步从灶间出来,到窗边的圆桌边拿装咖啡豆的铁盒。唐珍妮看着这个高大的身影在客厅里来回穿梭,不住微笑。

丘凤笙不自在起来,他放下苹果,两手撑在茶几上,咳了两声才说:“芳芸,我今朝来,是有要紧事体和你讲。”他看了一眼苏文清,说:“苏小姐,你不是有些私房话要和珍妮太太讲?”

苏文清啊的应了一声,站起来去拉唐珍妮的手,笑道:“可不是,宝珠,前两天跳舞会上就想找你讲的,看你忙不过来,就没多说,走,我们到阳台上说去。”

唐珍妮有些迟疑的看向芳芸。芳芸端坐在沙发上微笑不语,伊万在离她不到二十步的地方忙碌。唐珍妮就任由苏文清攀着她的胳膊拉扯她到阳台上去。

丘凤笙看着伊万的背影不讲话。芳芸慢慢说:“我不会讲锦屏话,但是听得懂。”

丘凤笙点点头,用锦屏话说:“你的岳大哥,他和你们俞家有仇。我们几家破产,就是他设的圈套,那个木棉洋行,就是他叔叔开的呀。他接近你是有目地的。”

芳芸镇定的看着丘凤笙,笑道:“丘七少就是来和我说这个的?”

丘凤笙苦笑着说:“这个人看着很好,其实一肚皮坏水,我从前也当他是好朋友的,可是你看我们几家吃了多大的亏?俞家都差不多是家破人亡了。”

“家父已经把我从俞家家谱除名了。俞家的事和我没关系。”芳芸侧着头笑一笑,做了个鬼脸,“丘七少迟不说早不说,这个时候来找我说这个,是为了什么?”

“为了谨诚。”丘凤笙直视芳芸的双眸,温柔的说:“你是谨诚唯一的姐姐,我不想眼睁睁的看着你朝火坑里跳。”

“丘七少,有话直说吧。”芳芸皱起眉头朝后一仰,靠在椅背上,无奈的说:“凡事都拿谨诚做幌子,您和我的前家庭教师真不愧是亲姐弟。我对着七少你这样客气,也不外乎是因为谨诚和我拥有同一个父亲。可是,不要以为这一点点微薄的交情,就能让你登堂入室把自己当舅爷。”

丘凤笙愣了一下,苦笑道:“你还小,不懂什么叫血浓于水。我不怪你。芳芸,岳敏之真的不是好人。我只拣你看得见的讲。他开办炼乳工厂,什么牌子不好取,我们的名牌叫鸽牌,他就要取擒鸽这种哗众取巧的名字,连贴在铁听的图案都差不多……”他停了一歇,看芳芸饶兴趣的样子,又接着说:“他这样针对我,也是有原因的。当初我们几家买机器的时候,只有我坚持反对,所以他深恨我,不想我在上海立足。他这个人睚眦必报,心机又阴沉。我是真怕你吃亏呀。”

“丘七少,多谢你提醒。”芳芸微笑道:“你这样坦诚相待,那我也实话实说了罢。令姊勉强和我有几年的师弟情份,都叫她狐假虎威以为自己是俞太太的那几年时间消磨干净了。我离开俞家大抵也是因为她。于情于礼,我和府上都算不得亲戚。门在那边,请吧。”

丘七少慢慢站起来,叹了一口气,说:“你是个心实的傻孩子。我走了,将来有什么事情要寻我,不要怕难为情不敢和我开口,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谨诚的姐姐,是我们自己人。”他走到门口,黄妈已经冲了上去开门,拧头冲阳台上喊:“客人走哉。”

阳台上苏文清和唐珍妮头偎着头小声讲话,好像都没有听见。丘凤笙沉默了几秒钟,不见苏文清出来,径直出门。

芳芸咬着嘴唇走到书桌边。书桌上堆着几个还没有拆

开的牛皮纸袋的邮件,她拉开抽屉找出一把裁纸刀,一刀捅进纸袋里,她飞快的看了一眼阳台的方向,吸了一口气,慢慢折开邮件。里面是用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杂志。芳芸丢下刀去剥油纸,一不留神,手肘蹭到刀就被割开一个口子。鲜血瞬间滴到桌上。她怔怔的看着鲜红的血一滴一滴积聚成小小的红的湖泊,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