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8 部分

因为前阵要经常去桃街,问亚当借用了一辆小汽车。婉芳要两辆,她不好再问亚当借,先到周大生租车行租了一辆车,再到码。

停了车阿根先去寻找,过了一会回来请芳芸下车,脸上就露出古怪神情。芳芸低声问他,他才小声讲:“太太带两个下人,还有一个年轻漂亮女人,看神情打扮是日本人。太太刚才和那个女人讲话,很不高兴样。”

芳芸点点,道:“我晓得了。要是那个女人和我们一起走,你安排她坐租来那辆车,吩咐汽车夫在我们车后面走。”

婉芳长发已经剪去,烫时兴五凤翻飞发式,月白旗袍下摆才及膝,就连耳坠都是上个月才作兴水滴形状,浑身上下都是上海摩登太太样,并不像离开上海大半年人。只是眼眶发青,神情疲惫。看见芳芸,她微笑站起来,对站在贵宾室门口继女招手,“快来,在这儿。”

芳芸亲亲热热喊了声“太太”,就凑到小毛面前,笑问:“可还记得姐姐?比旧年长高了一个呢。”

小毛睁大眼睛看了看芳芸,扭身扑到奶妈怀里。奶妈赔笑让到一边,说:“九小姐好,囡囡给九姐请安。”

芳芸笑眯眯说,“好。你一路上辛苦了。”掉过吩咐阿根,“把我们太太行李搬到车上去。”一面又和婉芳说:“这个阿根蛮老实,是我新用保镖,还有一个洋人保镖开车,一会太太就看见了。”

婉芳无奈点点,指一边被芳芸忽视了大半天一个年轻女人,说:“这是美智,原来是个护士,你父亲爬富士山感冒找她打针,两个人发生了爱情。她情愿跟我们到中来……”婉芳深深叹了一口气,说:“回桃街罢。”

美智看芳芸,只微笑不讲话。芳芸冲她点点。婉芳对美智说了几句日语,出来看她坐上汽车,才拉芳芸上车。她上了车。

芳芸吩咐卡尔开到桃街去,挽婉芳胳膊,把婉芳不在上海这几个月,俞家发生大小事大略和她讲了一遍,笑道:“太太,大伯娘叫我把祥云公寓钥匙给你,回我喊人送过来罢。正好给小毛拿几盒蛋糕到桃街去。”

婉芳低低嗯了一声,叹气说:“没想到老太太就这样去了,到桃街你陪我去给老太太烧柱香。”

大老爷和四老爷盼俞忆白回来出钱久矣,岂料俞忆白又去了南京,只有婉芳带孩回桃街。婉芳过来烧香,大老爷和四老爷都晓得她不能做主,大老爷说有事在书房不肯出来,四老爷正要去朋友家叉麻将,打发四太太陪婉芳去灵堂。

四太太正为茹芸离家出走事急上火,看芳芸和婉芳相互扶持,袅袅婷婷穿过几丛月秀,一副母慈女孝样,眼圈就红了,拿手帕捂脸接出来,哭道:“婉芳,你回来迟了,都没见老太太一面。”

婉芳从前做姑娘时候常到俞家玩耍,俞老太太待她算得不错,听四太太这样讲,也红了眼圈,握四太太胳膊,伤心讲:“我们接到电报就订了船票,忆白得了重感冒院。候他出院我们就重买了船票赶回来了。四婶,灵堂在哪里?”

四太太引她们到灵堂,明面上是哭老太太,其实是哭茹芸,哭得伤心不过。婉芳也是伤心人别有怀抱,借哭老太太放声大哭。

芳芸挤不出来眼泪,尴尬地拿手帕擦了一会眼睛,带两只红眼睛走到灵堂门口吹过堂风。两个听差有说有笑走过来,看见芳芸都收了笑脸,低走过一截路又说话起来。

风里传来零碎言语,什么大老爷拿到了一笔大数目款,俞家纺织工厂从江北招工人之类。芳芸猜大老爷拿到了丘凤笙那笔钱,正在重新创办事业。大房赚不赚钱,和三房都没有什么关系,和芳芸更是没有关系,芳芸听过并没有放在心上。过了一会,婉芳辞了四太太,喊芳芸一起回家。

婉芳舟车劳顿,又大哭了一场,回到家就睡了。芳芸指挥家里听差女佣打扫卫生,喊卡尔回家讨钥匙,到蛋糕店取来几盒蛋糕西点。一切都安排妥当,芳芸照看小毛吃过饭洗过澡,已经是晚上八点多钟,婉芳还没有起来。芳芸吩咐奶妈小心,打算回祥云公寓。她走到雕花铁门口等阿根开车过来,就看见四太太走过来,直直盯芳芸,也不讲话。

芳芸被四太太盯得心里发毛,含笑道:“四婶,你可是哪里不舒服?”

四太太好像被人抽走了灵魂,她突然伸出两只手紧紧攥芳芸,哭说:“你一定晓得茹芸在哪里,求求你,把茹芸还给我罢。”

茹芸下落,那个周正君一定晓得。可是和四太太讲了,从周正君那根藤一定牵到大太太和倩芸身上。大太太到锦屏去,摆明是不想沾这个麻烦。若是和四太太讲了,不一定马上就能找到茹芸,但一定让继母难做人。可是不讲,四太太又这样可怜。

芳芸左右为难,咬嘴唇苦等阿根开车过来。

四太太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