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今日入媚 戴月回 4568 字 4个月前

我们就像是在比拼谁更狠,我说我要回去了,他的眼神从窗户移到我脸上,只有沉默,我大喊你不当我舅父我就出去受死!他愣了一下,淡声道,你就算死了我也不当你舅父。

我冲出大门,冷雨泼了一身,铺天盖地白雾茫茫,我翻身跳进车里,坐垫方向盘表盘全部都是湿的,没关系,我也湿得像雨,雨刷无效摇摆,干脆关了,狂风暴雨凑成咆哮的大河,我在浓白河水里驾车逃窜。

后方有远光灯追上来,穿透力极强,我半遮住眼睛回头,看见三辆深色吉普,周生按下车窗对我大喊回来。

我问他同意了吗?

陈钟岳没有同意。周生撑伞下车,七八步路他走得连滚带爬,黑伞烂成骷髅,他低头温声劝我回去,我说你不懂。他说大先生从不低头,我说我最恨不低头的男人。

周生擦一把脸上雨水,忽然爆出粗口:你们都他妈的有病吗?操!老子不伺候了!

我愣住,忍不住笑了,最后采用折衷的法子,他们腾出一辆悍马给我,让我开这辆车回新区的凌家别墅,他们跟在后面,一直跟到我平安进门为止。我脱了被泡成烂泥的皮鞋,赤脚进客厅,嚯,穆辞和阮小芃正在沙发上抱成一团。

见我来,阮小芃点了点头,目光依旧静冷,穆辞扭头看见我,涕泪横流的脸如遭雷击,“你没死!你回来了!啊啊……”他两个眼哭成了烂桃子样,形象全无,我连连后退,他扭动身躯步步逼近,控诉过去九个小时他是怎样满世界找我,他以为我想不开自杀了,他以为他没发跟凌歌交代他会抱憾终身……

我用一根指头抵住他额头,将他推到涕泪甩不到我身上的位置,“你该感谢我,是我帮你找到了S。”

“什么?”他没听懂。

我瞥一眼阮小芃,“不给你个惊慌失措的机会,你怎么能顺利投怀送抱。”

他明白过来后大骂我狼心狗肺,我说抖M都很诡计多端嘛,结果我们大吵了一架,从凌歌骂到小福宫,从设计署名权骂到彼此不要脸,他骂我喜欢徐渭就是个只认黑白的臭色盲,我骂他喜欢埃贡席勒就是一法国色情受虐狂,我们差点闹出肢体冲突,整栋别墅里还没走的人都出来了,安云菲和达芬妮抱住我,阮小芃护住他。

他飙泪大叫:“凌歌都是为了你呀!他处处为你着想,电话里跟我喝酒哭诉十多次了,他早就知道要有这么一天,他早就计划好提前一天走,他特意联系好这么多朋友留下来陪你,他走了还有我们,我们替你暖场子,你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

我说是吗,真不错,哈哈,来啊今晚一起嗨,把酒窖里的藏品全拆,大家大吃大喝狂K歌,我问阿姨有没有吃的我好饿。两个阿姨毕恭毕敬道:“先生,今天先生小姐们四处寻找您,没有吃早饭,现在是否要将早饭倒掉,腾出餐具装做晚饭。”

“当然不要,台风季物资紧缺,把早餐热一热我们就吃吧,好吗?”我笑着提议,带头品尝剩饭,奶黄包被捏成猪的样子,我吃了所有的耳朵和鼻子,咬断肥猪的胖身体,黏腻奶油舔住舌苔,冷冰冰的死甜味。

室内空气压抑,他们看我的眼神带着伤心,气氛尴尬又沉默,就好像楼上某个房间里锁着一具死尸。我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台风将我们困在这栋房子里,他们那让我厌烦的小心翼翼、担忧怜悯,迟早让我把他们挨个恨上一遍。

晚上听政府工作报告,小福宫工程已经进入收尾阶段,准备剪彩仪式,中渊建工那边却迟迟不给准信,我让下面的人去催,致函多次得到聂甹悠不在的消息。

他的助理联系上我,问我聂先生没有跟我提起吗?我问提起什么?那助理犹豫许久后回我:“他想要出家,已经在缅甸仰光呆了两个多月。”

仰光,我的嘴唇吐出这两个字,有如神谕,冥冥之中,我知道我该去了。“好,我去把他找回来。”

那助理以为我也疯了,我关上视频会议自己查机票,台风肆虐期间航班当然停运,但明天南部位置高空气流出现三小时的安全豁口,一架前往澳大利亚的航班可以起飞,我准备先到墨尔本,转机去洛杉矶,然后飞往泰国,取道进缅甸。

见我收拾行李,朋友们疯了一样拦我,生怕我出去旅行自杀。他们苦口婆心满面焦急,最后我同意让安云菲跟着我,工作上她是我的助理。

很神奇,不论我在哪里都能听见飞机声,只有在飞机上,世界安静无声。我戴上眼罩,隔绝舷窗外的乏味蓝天和乖顺白云,终于睡了足觉。

到达曼谷,我神采奕奕,安云菲精神萎靡,我们恰好碰上了选美大游戏,lady boy妖娆绝美,个个一米八九,丰胸翘臀大长腿,我随便指一个问安云菲美不美,她萎靡的眼睛亮了一下,很快口是心非道:“人妖,不男不女的,有什么看头。”

我请那位妖过来,她风姿绰约,艳压全场,在这样的美丽面前我也失神片刻。许多人争着和她合影,我问她是否可以赏光,让我们请她去清吧坐一坐。

她用中文说可以,聊天时还是说一口流利中文,原来她是中国人,名叫虞风,她在安云菲手心一笔一划写下那两个字,“虞姬的虞,暖风熏得游人醉的风。”

她们对视,我听见丘比特的脚丫踩在酒杯金液上的轻响,虞风的维密大羽翼垂委在身后,她有古典油画的光泽,敦煌壁画的雍美,安云菲垂下头,咬着玻璃杯沿饮一口槟榔酒。

我借口上洗手间,卷了自己的提包跑路。扔下安云菲一个姑娘在异国他乡,我当然心怀愧疚,但她足够强,我相信女性的强大,正如我承认男性的怯懦。

从曼谷到仰光,五百七十公里,打车需要十二小时,大半天时间我坐在拖拉机、卡车、小汽车上感受大地的坑坑洼洼。到达时已是第二天中午,我晕头转向地下车行走。

提包很轻,装半瓶矿泉水,充电器,少量美钞现金,两三件换洗衣裳,我穿浅色亚麻衣裤,戴白色宽檐帽和墨镜,包被贼人抢走后,整个人更是身轻如燕,还好签证和手机装在胸前口袋里。

我打开手机地图搜索聂甹悠助理发给我的地址,突然发现那里距离此地还有一百公里远,确切地说是我一开始就误判了位置,我以为是仰光,但聂甹悠在蒲甘,伊洛瓦底河西岸,他不在仰光市内著名的窣堵坡金塔或耶勒水中塔修行,非要跑到深山老林里去。

第128章 120 当万人迷遁入空门

仰光市内有环城绿皮火车,我在上面耽搁将近三个小时,手机没电关机了,鸡同鸭讲地向行人问路,得知我要去的悉琅敏罗寺在旧蒲甘,还需要穿越娘乌,再走很久很久。

我汗流浃背,脚上穿很普通的zamberlan登山鞋,穿久了感觉沉重,身体疲惫不堪,如今在迷途中跋涉,我应该感到恐惧,但我仔细品觉,发现存放这一部分感情的地带空空如也,我像是被喝干了的水囊,没有任何尖锐的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