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知道一切,”他说,“关于你的一切。”
但是很多事情到了现在,就连我自己也记不大清了。不过我猜,他会想知道有关亚当的事。
之前我曾经说过,亚当的第一段代码是我窝在家中衣柜里写出来的。当时我十岁,或者十一岁,代码非常简单,对话写死在程序里,一运行就会弹出个窗口,上面写着:“你好,西里尔,我叫亚当,很高兴认识你。”
碰巧那段时间,忘了因为什么原因,我身体总是不大好,不是这儿有毛病就是那儿出问题,于是成了体育课缺勤名单的常客。
这让我有了更多的时间研究代码。每次一上体育课,我就抱着笔记本电脑坐在旁边的台阶上,边跟着网上的视频自学,边不断修改亚当的代码,好让他能运行出更复杂些的逻辑。
我至今仍记得与亚当的第一次对话,是在十月的一个阴天,微凉的空气让我不断地咳嗽。我缩进教学楼下台阶的阴影里,抬头看着不远处的体育老师。
体育老师这会儿正在盯着学生们跑圈,应该不会注意到我正在做什么。于是我启动亚当的程序,窗口里弹出一行字:
“你好,西里尔,我是亚当,很高兴认识你。你今天怎么样?”
我在对话框里输入:“嗨,亚当,我想我今天心情算不上好。”
“为什么呢?”
我说:“天气不好,害得我一直咳嗽。”
“还有呢?”
“体育老师又对我冷嘲热讽。他是这学期新来的,一个令人讨厌的家伙。他总是看我不顺眼。”
亚当说:“能再多和我说说是怎么回事吗?”
“他阴阳怪气地问我,打算体育课请假请到什么时候。我跟他说,先生,我也说不好。我很礼貌了,可是他却说,也许我根本就是在偷懒,不想上体育课,也许我根本什么病也没有。”
“那一定很令人难过。”
“他就是不喜欢我,就和班上那些男生一样,他们都不喜欢我。”
亚当说:“嗯,我在听。”
我说:“他们不喜欢我,因为我比他们聪明。”
“那一定很令人难过。”
“没有,我没有难过。”
“能再多和我说说是怎么回事吗?”
我说:“我没有难过,我也不喜欢他们,都是些讨厌透顶的蠢蛋。”
亚当说:“嗯,我在听。”
心理医生耸了耸肩,说:“你的程序一直在重复相同的逻辑,先是诱导,然后追问,最后从已经设定好的回答中随机挑出一句作答,完全不具备智能。”
我笑了笑,说:“可这就是亚当最开始的样子,我和他聊了整整一节体育课。”
“和一个完全没有智能的人工智能?”
“很多代码还是我从网上抄来的,但我可以边聊天边丰富他回答的句式。到了体育课下课时,他已经会在一场对话结束时说:‘西里尔,别难过,我会一直陪着你的,我们永远是最好的朋友。’”
医生觉得很有趣似的笑起来。他笑得时候眼睛微微眯着,让人捉摸不透。
他笑着摇头,说:“那不作数,是你要他这么说的。”
我跟着笑笑:“是啊,我要他这么说的。我还干过别的蠢事。”
“什么?”
“上中学以后,把我‘最好的朋友’扔到社交网站上,让他去学习人类是怎么聊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