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梦见师父笑着说,橙橙,我该走了。以后对自己好点,不要那么重的心思,要常笑,别冷着脸。少年人,该活得洒脱一点。
梦里的眼泪,不住往现实里流。
来换药的护士惊醒了汪橙。
丁丁一直坐在那儿看着他,汪橙去洗了把脸,出来时看了眼时间,已过凌晨,“你睡会儿,我守着。”
“我闷得难受,出去透透气吧。”丁丁说。
两人坐在走廊排椅上,走廊里静得可怕,连过往的护士都轻手轻脚。
丁丁守了一天,怎能不累。他歪头靠在墙上,“一下午,我都在想我们小时候的事情。那时爷爷还很健康,那时橘红、陈皮,茯苓、葛根你还傻傻分不清。你还记得你偷偷尝药吗?病了一场,把我吓坏了。”
汪橙被他的话勾回了小时候,“那时我傻。”
“你才不傻,学了两三年就知道偷看爷爷的医书。好些繁体字不认得,出了多少洋相。”丁丁笑了声。
汪橙没说话,回不到过去的日子里了,就如躺在里边的师父,寿数到了,任谁都无力回天。
“都回不去了。”丁丁尾音发颤。
丁丁从小是跟爷爷奶奶长起来的,他爸妈都在国外。早几年奶奶过世,他一直跟爷爷相依为命。
“丁丁。”汪橙犹豫了一下,有的问题回避不了:“师父百年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我不想出国。”丁丁仰了下脸,想把眼泪倒回去,“下午爷爷醒了一次。”
汪橙预感到他要说什么,想阻止,却又不能。有些话明明知道说出来会让自己受难为,又不得不听。
“爷爷希望你能留在诊所里。”
“不……”汪橙摇着头,“还有你爸你妈……”
“你知道他们放不下国外的诊所。”丁丁摊摊手,“我又没资格证。”
丁丁把汪橙的退路堵得很死,他故意的。
汪橙满脑子都是江野的话,师哥,一定要从医吗?没关系的,我陪你。
就像丁丁现在说,爷爷希望你继承他的诊所。
他曾想过,如果有错,就让时间来扳正,却没想到时间这么急不可待把所有问题都摆在面前。
无论你承不承受。
汪橙抉择得很痛苦,答应师父,就意味着和江野分别、还有放弃学业。不答应,又辜负了师父多年的栽培、养育。
“我,我......”汪橙备受煎熬:“我撑不起来,我现在撑不起来师父的事业。我还有很多事情都没有去做......我答应他了,又怎么能一走了之。”
“答应了什么?”
“我要陪他排西厢记、长坂坡,我还答应要带他去江南,答应了那么多,我没有一个做到......他却放弃了很多,他说要陪我去北大的......”汪橙突然捂住胸口,那里头像锥刺一样,疼得他低头喘了两口。
他刚刚说的不是给丁丁听,更像是说服自己的理由,但心痛让他觉得,他并不需要什么理由。
“我不能就这么......没开始就这么伤了他。”
“我懂了。”丁丁站到他面前,说:“他来省城的时候,我就看了出来。”
“那时并没有。”
“有,是你们不知道而已。还记得我在奶茶店给你发信息吗?人赃俱获了你都没有相信他会害你。我也想替他解释,他同样相信你不会误会他。”
丁丁把他拉了起来,心里难受却对着他笑:“橙橙,你就是心思太重、想的太多,人都是要为自己活着的。放心,爷爷会尊重你的选择,他要是知道,一点都不会难为你,他也会很开心的。”
“谢谢你丁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