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言栩哥,其实我一直想问你,却又不敢问,这么多年你…过得辛苦吗?”霍问铮见他露出苦笑,沉默了一瞬后小心翼翼地问道。

言栩立即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背着这样的污名、像过街老鼠一样人人喊打地过日子辛苦吗?

“说不辛苦是假的。”言栩抬起头来说道。“我很小的时候就被父母遗弃了,说实话,我到现在已经已经差不多忘记他们的模样了,只能记得我妈妈是个很美很柔弱的女人,我爸爸当年很爱喝酒,一喝了酒就会打我妈妈,后来妈妈受不了,就离开了家,而我爸爸因为不愿意养着我这个累赘,所以在某个寒冷的冬天把我放在了福利院门口。我没有去找过他们,即使成年以后也一次都没有,因为从我爸爸把我丢下的那一天起我就对我自己说过:‘从现在起,你就要一个人活了。’”

言栩说这话时脸上没有什么明显的情绪波动就仿佛再说一个陌生人的故事一样,可霍问铮的心却忍不住揪了起来。

“我努力想要活得好,可是越努力,就离自己想要的生活越远,最终,我还是把一切都搞砸了。”

霍问铮看着言栩脸上始终如一的淡然微笑,忽而皱了皱眉头。

真是奇怪,其实他很喜欢看言栩的笑,但在这一刻,他不想看到他的强颜欢笑。

如果可以,他甚至希望言栩可以肆无忌惮地辱骂那些曾经伤害过他的人,而不是现在这样粉饰太平,装作毫不在意。

他突然意识到也许确实如小由所说,言栩在自己心里的地位似乎与其他人不太一样。

他从来没有这么在意过一个人的情绪。

“言栩哥你也许不知道,我跟霍凛并非同父同母的兄弟。我母亲为父亲生了三个孩子,而我是最小的那一个。我的父母也曾有过眼里只有对方的幸福生活,可惜,我父亲他注定是寻花觅柳的浪子,母亲对于他来说也许是一次异国的美梦而这个梦就在我三岁的时候完全破碎了。那年,我的父亲在外面认识了一个女人,他开始公然和那个女人出双入对,这件事很快传到了母亲的耳朵里,当然,我父亲也从来没想过瞒着任何人,他一向都是这么的肆无忌惮,他告诉母亲,在家里她永远都是霍夫人,但前提是她要对外面的这些事情视而不见…只是后来…”

“后来?”言栩听他这么说,于是迟疑问道。

“其实母亲那些年身体每况愈下,再加上一年又一年的抑郁忧思,最终在我五岁那年离世了,可笑的是,直到母亲去世那天,她的丈夫,我们的父亲,竟然还在外面同情人参加宴会。其实我一直都想问他,倘若知道母亲那天闭眼,他究竟肯不肯抛下一切回来看她一眼。这个问题在我心头萦绕了半年之久,在半年之后,我终于得到了答案…”

言栩听他说得平淡,可眼里的恨意却怎样也抹不去。

“半年之后父亲就同他的新妻子联姻了,那个新妻子就是霍凛的母亲,她也是个很可怜的女人,她比父亲小很多岁,就像当年的母亲一样天真单纯地嫁给了冷血无情的丈夫,我看着这一切就像是一个恐怖的轮回一样。”

“所以你才肯对霍凛这么好对吗?因为你从霍凛身上看到了当年的自己。我能看得出你虽然表面对他冷漠,但其实非常在意他。”言栩直言道。

“能生在我们家,本身就是一件不幸的事情。”霍问铮却只说了这样一句话。

他不会告诉言栩,当年自己看了他的《舞》之后执意要回到夏国实现自己的梦想时究竟和霍琰爆发了多么激烈的冲突。

霍琰不是个好父亲好丈夫却是个合格的封建大家长,在他的心里早已把每个儿子的未来安排得清清楚楚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霍问铮会想霍廷和霍岚一样继承一部分家业,然后继续重复他们看似位高权重实则被牢牢把控的一生。

自己回到夏国后,霍琰一气之下停掉了霍问铮所有的卡,勒令所有霍家的同族、生意伙伴以及姻亲世家全都不准帮助霍问铮,在霍问铮初入娱乐圈时,霍琰也费了不少心思打算让他知难而退。

霍问铮闭上眼睛那段苦难的时候似乎就在眼前。

直到后来他签了盛音,一步步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歌手爆红成顶流,其中多少艰险不足为外人道。

直到他慢慢站到了万众瞩目的高位上,霍琰才收回了对他的威胁。

似乎这样就算是默认了这个一向桀骜的儿子的选择是明智的。

可惜,霍问铮从不需要用他的承认来证明自己。

一个抛妻弃子的混蛋有什么资格来承认他?就算他的商业版图一天比一天大,在霍问铮的眼里,他霍琰也不过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而已。

“你刚刚问我,之前的日子辛苦吗,我只回答了一半。”言栩突然起身,踩到低矮的石头围栏上,微风略微吹起他的衣角,霍问铮正沉浸在那段灰色的记忆当中,却听见他清亮的声音,注意力不由得再次转移到了眼前这个瘦削高挑的青年身上。

他看见言栩张开双臂,闭上双眼昂起头来似乎在感受这自然的呼吸吐纳:

“其实这世界本就是这样,肮脏又干净,丑陋又美丽,我痛恨它但是却又热爱它,阿铮,当年的那些日子其实真的很辛苦,但是我们不能永远抱残守缺似的抱着辛苦的日子不放,是时候往前走了,往前走,就当是为了爱过你的那些人,当你走得越快,你就越自由。”

这话像是说给霍问铮听得,也像是在说给自己听的。

这秋日萧瑟夜晚的山顶,没有众人欣羡的顶流也没有臭名昭著的导演,有的只是两个曾经孤单的人而已。

在这一刻霍问铮忽然觉得他们的灵魂挨得很近。

霍问铮就这样看着他,他从未看见过这样美丽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