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他冲一杯布洛芬,先退烧,不然他下半夜会烧很高。”
“不用消炎么?”
“明天再说吧,晚上就别折腾了。”杨朔把他抱进卧室,“说不定喝一杯药就好了。”
睡到半夜,穆常宁无缘无故醒了,她一向是睡眠很好,今夜却例外,醒了就很难睡着,正辗转反侧,听到客厅有轻微的响声,打开门看到穆之南斜靠在沙发上坐着。
她问:“哥你怎么在这儿?还是不舒服么?”
“已经退烧了,就是一直咳嗽,躺下咳得更厉害,我怕影响他睡觉。”
“哦。杨哥今天确实很辛苦,我们原本一个顺产,条件很好,宝宝也不大,但刚进产房情况急转直下,妈妈昏迷了,胎心一下子就降了很多,紧急剖腹产,孩子没有心跳呼吸,杨哥他们救了很久,好不容易才救回来,我看他送孩子回科室的时候,整个背都是湿的。”
“嗯,不只是累,也是紧张的。”穆之南一说话便咳得厉害。
穆常宁陪他在沙发上坐着,歪着脑袋看他,哥哥的脸色不太好,听得出努力压制咳嗽的呼吸声。
“我以前不懂杨哥为什么被你迷得神魂颠倒,现在好像有点明白了。”
穆之南显然不适应和妹妹聊这样的话题,只笑笑不接茬。
“刚进医院工作的时候,总觉得你不近人情,不太好相处,怎么看怎么都是钢铁直男,但我给你量血压那会儿绑太紧,你哼哼着疼往杨哥怀里躲,那叫一个楚楚可怜——”
“好了好了!”穆之南赶紧制止她再说下去,“平时不见你观察力这么强。”
他一急,又是一阵咳嗽,脸很快红到了耳朵,不知是因为咳的还是臊的。
穆常宁刚准备起身给他倒水,手机铃声响起,夜半时分,很是刺耳。
穆之南看着屏幕上的名字,又抬头看了看妹妹,狐疑地接起来:“二叔?”
“小南。”二叔的声音有些哑,“你爸爸他,出了意外,刚刚过世了。”
穆之南的大脑“轰隆”一声,像什么东西炸开来,一片混沌,二叔在电话里又说了一长段,他只“嗯”,却没听懂说了些什么,只看见穆常宁也跑回房间接电话,哭着回到客厅。
穆常宁抱住了一个直挺挺坐着,不声不响也不动,木头一样的人,哭到他肩膀都湿了,才找回一点残存的理智,松开了手。他们并不是一起长大的同胞兄妹,实际上熟悉起来也只是近半年的事,他们两个面对这个消息的心情并不相同。
抱着自己的胳膊,缩在沙发上,穆常宁的伤心孤立无援。
却没想到,穆之南朝她伸出了手,主动搂过她,不知怎么安慰,只能轻轻揉她的头发,还想说点什么,又一阵咳嗽袭来,胸腔震动得厉害,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捶打他的背。
杨朔听到声响走出房间,看到一个在咳嗽一个在哭,客厅一时之间很热闹。还没来得及问,穆常宁便抬头对他说:“杨哥,我爸爸去世了。”
“啊,这么突然,so sorry。”
杨朔的加入让穆常宁有了哭诉的对象。
她靠着穆之南的肩膀,抽抽噎噎:“我不敢相信,怎么这样呢,我离开家的时候跟他大吵了一架,很久都没说过话,后来才打了几个电话,我都没给他道歉,他也没给我道歉……”
穆之南想,是啊,他到死也没给我道歉。
正常人在同时出现生病和父亲过世的情况下,都会请假休息,但穆之南没有,他早晨七点半准时出现在科室,查完房后坐在了门诊三楼。
暑假期间,心脏外科的专科门诊每周多加了一天,很多随访的、复查的小朋友会趁着暑期来看诊,如果需要手术,也不耽误开学,更多的是外地来的。这天上午穆之南连续看了好几个孩子,情况都还不错,可以继续观察,正在庆幸中,接诊了一位12岁的少年,被妈妈扯着,拖拖拉拉不太情愿地进了门。
这位小朋友刚出生没多久查出先心病,6个月的时候已经做过了一次手术,但术后一直存在左肺动脉狭窄的情况。
“这次还是复查?”穆之南问。
孩子妈妈说:“年初的时候做过检查,跟之前没什么变化,但昨天在学校突然有点晕,还说喘不过气,但是去急诊那会儿已经好了,急诊医生让我们约一个心脏专科来看。”
穆之南翻阅检查结果,问:“头晕是昨天第一次出现么?还有别的不舒服么?”
小孩抬头,瞥了他一眼,不说话,又低头玩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