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怀一给自己点了杯珍珠奶茶,问:“这次出什么问题啦?”
“老问题。”宋以桥用勺子搅动咖啡,“他们都觉得我不够爱他们。”
“以桥,我知道你不想变成你父亲那样的控制狂。可是亲密关系天生带有独占欲,这是可以被接受——”
“你知道吗,我偶尔也有这样的念头。”宋以桥打断,“想要对方只看着我,听我的话,想让对方抛下工作来迎合我……就像我曾经为你写过的鼓谱那样。”
章怀一不声不响地听他说下去。
“爱太沉重了,我不愿意这样。”宋以桥轻轻摇头,弯起嘴角,“所以我什么都不问他们要,付出的那个人只有我就可以了。”
“你这是矫枉过正。”章怀一指了指他,“也没有交出真心。”
一桌情侣挽着手离开咖啡店。
宋以桥支起双臂,下巴搭在十指相交的手背上,兴致缺缺地扫过小情侣黏糊糊的模样。他并不憧憬恋爱,对章怀一的话不以为然。
章怀一吸完杯子里最后一粒珍珠,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说:“哎,别怪我没提醒你,你爸新开的那家公司,是不是利用你……”
“我知道。”宋以桥一脸了然。
“你知道?”章怀一目瞪口呆,“来来来,你给我说说,你到底怎么想的?”
“当年回国,我帮他还了六百万,就当是还了他之前替我交过的学费。”宋以桥淡淡道,“这些年,他用我名字拉到的投资,就当还他从小到大养我的生活费。”
“可是,章怀一,我也想问问你,”宋以桥目光温和,藏着费解和苦涩,“那些他们曾经对我的爱护与照看,我该怎么还,才能还清呢?”
宋以桥午夜梦回,做过阴郁发狂的噩梦,也忆起过一些温情的片段。他怅然若失地睁开眼,下床,像一道无处可去的幽魂,徘徊于空荡冷清的房子里。
他半躺在客厅的沙发上,打开电视,画面中正在播放一部暖心的合家欢电影。剧情中,父母正带着两个孩子去野外郊游。
童年回忆模糊不清,宋以桥依稀记得很小的时候,他的父母也带他去过博物馆,去过公园。母亲也曾彻夜守在他的病榻旁,细腻的手心搭上他滚烫的额头。
宋以桥知道母亲是爱他的,只是她更爱他的父亲。
温暖的荧光晃悠悠地扫过宋以桥疲惫而苍白的脸。他想,如果家庭关系跟电影像小说中的那样,非黑即白,那他也好解脱得多。
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冷漠生恨,却藕断丝连。
电影剧情推进,音响流泻出欢快温馨的背景音乐。宋以桥愣神,想起这首曲子正是出自他本人的手。
眼球干涩,宋以桥闭上眼问自己,写这首歌的时候又在想些什么呢?好像在想某次夺得全国小提琴演奏冠军后,全家人为他举办生日派对的场景。
在宋以桥的生命中,爱永远是明码标价的。
一个奖杯换来一句夸奖,一次失败换来一顿责打。他们为他花了多少钱,他就得表现出配得上这点价钱的样子,他要听话。
可现在,宋以桥有些算不清这笔帐了。这不是爱吗,如果这不是爱的话,那他又将剩下些什么呢?
宋以桥浑浑噩噩地思考着,睡了过去。
他做了一个梦。
场景是宋以桥去过很多次的、连墙面裂纹都烂熟于心的精神科诊室。不过这回,坐在他对面不是他的主治医生,而是中学时期的章怀一和林果。
他们腿上都放着一个价格不菲的玩偶。
章怀一说:“你的父母根本不爱你。”
少年宋以桥立于房间中,争辩道:“他们爱我。”
“他们打你。”
“打我是关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