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幺鸡 鹤青水 3237 字 4个月前

问:北极经常下雪,下雪的地方动物是白色的。北极熊是什么颜色?

答:我见过的熊都是棕色的。

问:假如你早上醒来发现自己是黑人怎么办?

答:我没见过有人早上醒来变成黑人。

给定一个假设,按照逻辑便可以进行下面的议题。连假设都不肯做,那便无法拥有理性。]

这段文字写在孟肴日记本上新的一页,字迹铁画银钩、笔锋洒脱,竟有种古人遗风。孟肴从来没有看过这么漂亮的字体,一笔一划都是成熟的收放自如,大概是一个老师写的?

那今天这个塑料防水袋,也是这个人为了保护这篇日记才用上的吧。纵使这样,孟肴内心也升腾出一种奇妙的柔软。

明明是自己的日记本被人侵入,可是孟肴一点也不生气。也许是他孤独太久了,也许只是因为那一声“谢谢”。孟肴已经太久没有听见过这个词了。

他无意识地抚摸着日记本的边缘,揣测着这篇日记主人的心情。对方的文字很理性,甚至有些没头没尾。他想表达什么呢?

孟肴带着疑惑沉入了梦乡,难得做了个好梦。

周一的时候,孟肴又把日记放回了原来的位置。第二天六点不到孟肴就醒了,他赶到石榴树下的时候天还是蒙蒙的紫蓝,那本熟悉的日记本突然有了一层新的魅力。孟肴昨天在那篇笔记里面夹了一张纸,上面写着:

“谢谢你的袋子!”

孟肴写了很多遍,和这个人的笔迹相比,孟肴的字就是鬼画桃符。这张纸上的六个字是他无数遍练习后最满意的成果。他带着一份期待,缓缓翻开了日记。

[星期一 晴

存在(一个角度)

人具有高级的意识。狗在照镜子的时候,不知道里面的是自己,而对其狂吠不止。小孩则很容易知道镜像是自己。这就是名为“自我”的意识。

存在是建立在“自我”之上的意识。当我考察自己存在与否的时候,我在考察什么?能看到客观世界,能听见鸟语,能闻到花香,我在和现实世界交流,我存在着。

我进入睡眠,封闭了很多感官,那么我是否存在?我会做梦的,梦里我可能会被妖怪追赶,也会获得超能力,我会害怕,也会开心,这时我也是存在着的。

介于梦和清醒之间,我静坐冥想,更能思索到我是“我”。上述三种情况,第三种更接近存在的本质,我思故我在。

ps.不用谢。]

孟肴又反复读了好几遍,他几乎没有接触过哲学,只读过一半《苏菲的世界》。这个人的语言中冰冷的理性充满了距离感。他应该不知道日记本的主人是谁,也并不认识孟肴。这样毫无交集的冷漠,却让孟肴感觉到了被当做正常人的心安。

孟肴想了想,拿出笔在新的一页写道:“你好,很高兴认识你。欢迎你来写日记。”刚写完孟肴就后悔了,他感觉自己的态度过于矫情浅薄,和对方比起来就像个幼儿园的小朋友。他撕下了这页纸。孟肴的笔在新的一页纸张上悬挂了半天,直到晨跑的广播拉响也一字未动,只好将日记本放回了原来的位置。

一连几天,孟肴都充当了一个读者的角色,日记本竟有种鸠占鹊巢的危机。看得越多,孟肴越感知到自己的差异与无知。对方每天都会写下一小段思考来重新定义一种抽象的概念。过了整整一周,孟肴终于有勇气写下新的一篇日记:

[周二 阴

尼采说过一句话:“一切价值的重估€€€€这是我关于人类最高自省行为的公式,它已经变成我的血肉和天才。”

“一切价值的重估”,似乎你就在做这样的事,你很喜欢哲学吗?]

孟肴反复看了好几遍自己的这段文字,他很满意。写下这段话的时候,他好像跳出了“幺鸡”这个符号。在不知不觉中,他开始学会了伪装,企图通过文字的装逼获得对方的认同。

第二天,对方的日记如约而至。孟肴揣着激烈的心跳往下看去。

[星期三 晴

对于有些人来说,哲学是空气。对于我来说,哲学只是让我内心平静的一种方式。

也许你可以尝试从前那样记录生活,不必因为我的影响束缚自己。]

孟肴羞红了脸。他认为读到了对方对东施效颦的不屑。孟肴突然觉得可笑极了,他的抽屉里还躺着一本图书馆借的《哲学问题》。饶是如此失落,孟肴还是在日记里写道:“好的,谢谢你。”

今天没有晨跑。孟肴回到走廊的时候听见教室里有些吵闹。平时H班的课间挺安静的,因为一部分同学会直接翘课溜出学校。三中很是两极分化,对待楼下的E到H班管理松散,而对楼上的A到D班要求严格,分割的楼层用以创造一片精英的净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