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什么?”
晏斯茶却摇了摇头,露出了一个安抚般的淡淡的笑容,目光移向远处,“车来啦。”
孟肴走远了,一直到上了车,他自后座往回望,晏斯茶仍杵在灯下,正对灯下方,影子也缩在脚底,身影颀长,孤零零的。孟肴心觉,他们认识了这么久,却还是头一次见这种画面,手比脑先,赶忙摇下车窗,张嘴想喊,却又不知道喊些什么。犹豫这片刻间,车转过拐角,他看不见晏斯茶了。
没来由的,孟肴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第102章
“组长,我能申请回家自学吗?”
这是周六的大课间,临近一周的末尾,大家都疲惫不堪,散落在教室各处休息。赵博阳平白无故被尊称了一声“组长”,先是一惊,又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那你得先让老太同意……但我觉得吧,基本不可能。”
“为什么啊,”孟肴询问般抬起极其诚恳的视线,“现在每天都是复习,我们班不也有申请回家自学的人吗?”
赵博阳乐了,“人家每科都请了一对一家教,你有啥,十元一本的盗版教辅?”他往后努努嘴,“看看人家唐姣,第一名,还不是在踏踏实实学。别胡思乱想了,没剩几天了,闷头干吧。”
孟肴没声音了,低下了头。教室的白光洒下来,他的睫毛像在微微颤动。那凝重又略显稚气的眉宇,让赵博阳生出一种莫名的不忍。
他不由放轻了声音,嘴上却仍不饶人,“你又打什么鬼主意?先说好,这回我可不帮你擦屁股。”
孟肴在他眼里,向来是表面羸弱的小可怜,内里冷硬的自私鬼。因为拥有太少,所以目标格外坚定,无论经历什么风浪都未曾停下脚步,这种人不可能拿前途开玩笑。他这样想着,却有股难以名状的紧张。失去过爱的人,连旁人的爱也会将他灼伤。
“班上的复习进度太快了,平时的题也偏难偏怪,我想回去按照自己的进度学......”孟肴说这话时一直埋着头,落在在赵博阳眼里,就像一种怯怯的坦白。
“就因为这?”赵博阳嘁了一声,“不听课不就行了。照着自己的进度学呗,就剩三个月了,没人会理你,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孟肴没抬头,也没说话。这沉默却让赵博阳莫名烦躁起来,“你到底──”
“……虽然斯茶什么也没说,但我感觉他需要我,”孟肴突然说,像积攒了很久终于得以倾诉,声音都有些哑,“我不想留他孤单一人。”
若是从前,赵博阳知道孟肴为了晏斯茶做出改变,一定会由衷感到安慰。
但此时此刻,他却皱起眉,近乎冰冷地说,“都这个时候了,你怎么还惦记着,脑子能不能清醒点?”
现实如此,除却刻骨铭心的关系,大多数人都需要紧密的来往,一旦分离过久,即使再如何优秀难忘,对方的存在也会渐渐模糊掉,变成碎片化的记忆,或某种符号化的形象。没有了新的接触,那人就成了墙上的一片纸,永远钉在了过去,越来越无法再与之共情。
这是人的天性,不能责怪谁无情。
赵博阳的大嗓门吸引了附近同学的视线,他有些尴尬,余下的话只好通通咽下去,最后只好苦口婆心地说了句:
“先顾好你自己,才能去顾别人,孟肴,这么关键的时候,你想清楚。”
谁知孟肴突然抬起头,迎上了他的目光,“难道我回去学就一定考不上吗?”
“一定会。因为你不是为了学习才回去,”赵博阳气得笑起来,“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你不应该比我更清楚吗?”
最后这番话,和佘老师前几天的话如此相似,彼此重叠。孟肴忽然激出一腔反骨,腾地站起来,赵博阳以为他要动手,急忙伸手护脸,定了一秒,才发现孟肴是往外走。
“喂,你要去哪儿,现在就要走?”
孟肴没有回应他。临近午休结束,他红着眼睛回来了,举着一张纸,直伸到赵博阳脸上。
赵博阳瞪大眼睛,从纸上一个字一个字扫过去,“你、你真去找老太了,她怎么可能同意?”
孟肴的眼皮掩了下去,连眼尾都是红的。不过片刻,他又抬起了眼,脸上撑出笑容,可那笑是苦的,愈想维持体面,装作不在乎时,就会愈加显得可怜。
“她说,不想管我了。就当A班没我这个人。”
他让佘老师彻底失望了。那来之不易的关注与期许,如此脆弱,转瞬即逝。
赵博阳本来想接着骂醒他,一下不知道说什么好,偷偷揣量了孟肴好几眼,最后只叹出一口气:“你会后悔的。你帮不了他,还会拖累自己。”
孟肴背对着他收拾书包,没有回头。过了好一会儿,久到赵博阳以为他不会再理会自己时,忽然听见了他的声音,嗡着鼻音,咬着牙关,但掷地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