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遇掀开帘子,流芳僵硬如雕塑地坐在那里,面前的无子汤泛着邪恶的黑暗的光芒,她看了容遇一眼,容遇虽然已经预想到她的表情好看不到哪里去,可是那眼神里的空洞死寂还是没有由来的让他的心起来。
她伸出她洁白的手端起了那碗无子汤,容遇心头的一点怒火忽的一下作燎原之势,他用力打落她手中的药碗,药碗哐当一声坠地裂成碎片。
容遇一扯把她整个儿扯到了窗边,楼下堪比辰星的灯火刺痛着她的眼睛,然而那风一般驰过褐色马车没有一丝犹豫停留的白色身影更像一把利刃直入她的心窝,她很痛,好像连呼吸都要停止了。
浪浪漫漫的一段风花雪月走到了尽头,她顾六的爱情故事变成生命中的一起事故。
人没死,呼吸还在,可是一颗心不再完好了。
倘若自己从一开始就没有半点爱的勇气,那该多好?
她按住自己的心口,一下一下地用力呼吸着空气,容遇伸手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看他,她的脸苍白如纸,他的眼中掠过一丝转瞬即逝的痛惜,然而这时她却笑了,冷声说:
“容遇,你的心,为什么那么狠?!”
容遇眉头一皱脸色一沉,只听得她又说:“你赢了,赢得那么痛快,那么不留余地,顾流芳到底欠了你什么?喜欢你也好,喜欢别人也好,你都是这样狠心地伤她,直到她伤痕累累体无完肤,为什么?!”
“想当驸马的人是我,不是顾怀琛。我容遇生平难得想做一回好人好事,居然落下心狠的罪名……不如我们合作?破坏了这赐婚,公主是我的,顾怀琛是你的好不好?”
容遇放开她,自顾自地坐下来,一杯杯地斟着酒喝,流芳抢去他手中的酒杯把杯中酒全数倒进腹中,辛辣的味道刺激得她直想哭,但是她没有,半星儿眼泪都没有。
“以前的顾流芳不爱自己,也不值得别人去爱;”他淡淡然地说,“现在的顾流芳把这个缺点改过来了,但是仍爱自欺欺人。你觉得我做错了伤害了你,你大可以甩我几个巴掌,可是伤了的心,你要自己补回来。”
“补?怎么补?”流芳仍是在笑,带着嘲意和冷然,“天崩了可以补,地陷了可以补,心伤了怎么补?”
容遇定定地看着她,眼神复杂,可是少了平日那副漫不经心的不羁神情,他站起来轻拥着她的肩,轻声道:
“你为什么不哭?明明心里很难受,哭了就好了,你难道不知道么?”
她的确哭不出来,她抚着自己的心窝,那个地方好像痛到有些麻了,她的眼睛一片干涩,没有一滴眼泪。
仿佛有什么在胸腔里渐渐流失,最后消褪于无。
容遇一反常态,没有和她坐马车,反而是陪着她慢慢地走回顾府去。虽是新年,但这个时辰街上难免稀落冷清,寂静的长街,两旁有皑皑的白雪堆积,灰黑色的青石板上落下缓缓移动着的两个长长的影子。
回到顾府时,已经夜深。经过丛桂轩的小圆门,她知道,他一定会在那里等她。坦率如他,怎么会不给她一个交待?
朦胧淡月下,他从小圆门内慢慢走出来,白衣素淡出尘,还像当日她第一次见到的那个眉宇间有淡玉光华流动般的清雅男子。容遇不作任何表示,施施然地越过他向一枝轩走去,只是快要到小径转折处时回过头来,望了流芳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