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昏暗,可是颐园的宴会厅内光如白昼,身穿甲胄的将领和皂色官府的文官早已列座两旁,当中一张横放着的雕花酸枝几桌铺着褐色锦缎,上置金盏玉盘,果品点心酒馔,一人上座,白色锦袍,上绣翻云金蟒,张狂而不失华贵气度,墨色玉带缠身,垂下羊脂玉佩环,泛着清冷而柔和的光。头上紫金冠以一白玉簪朴实无华地横贯而过,垂下的发墨黑如漆,那张俊逸的脸明明是在和颜悦色温厚待人,却偏偏在眼内凝结起冰霜,冷得拒人于千里之外。
流芳还记得,当初第一次跟他共乘一辆马车时不留情面地嘲讽他眼下的那点痣有如女子般妖娆;时隔多年,那种妖娆的气息竟然越冲越淡,如今竟找不到一丝的痕迹,他身上的成熟持稳的气质终于成长并超越了他的过去。仍是那双桃花眼,仍有那星儿粗心落下的细小墨点,可是眼前的容遇,再也不是当初那个风流恣肆的玉音子了。
见到流芳和卫卿走来,容遇起身离座迎上前,黒眸幽深,眸光落在盛装打扮过的流芳身上,唇角一勾,说:
“公主和卫相请入座,酒微饭薄,不周之处还望贵客包涵。”
“韩王说笑了,如此盛大的宴会,本宫真是受宠若惊,何谈不周之处?”流芳微笑着客气地回了一句话,卫卿扶着她的手臂就座时,忽然看见容遇淡漠的脸上露出一丝喜色,只听得他说:
“你怎么来了,今早不是说身子不大舒服吗?”
流芳迎着他的视线往大门方向看去,只见几个丫鬟簇拥着一身穿粉色锦缎披着狐皮坎肩的妙龄女子正向容遇走来。那女子姿态轻盈,年龄大约十七八岁,杏眼桃腮肤若凝脂,脸上笑意正浓,投向他的怀里时轻声说了句:
“遇哥哥,宁儿想你了……”
原来,她就是宁皑啊……流芳脸上的笑容仍是淡淡的,不细看的话根本看不出她笑得勉强和僵硬,卫卿笑着凑向流芳说:
“公主,你的袖子沾到酒了。”
流芳这才猛然醒觉过来,提起袖子自嘲地笑笑,而宁皑则是惊讶地看着流芳问容遇:
“遇,这就是北朝来的芳华公主?”
容遇带着笑温文有度地为他们介绍彼此,然后带着宁皑一起坐下。曼妙的乐伎歌舞之后便是军乐表演,身穿甲胄的兵士在密集的鼓点中表演了盾舞。酒过三巡,在座的人皆兴致高昂,觥筹交错。
流芳冷眼看着容遇怀抱佳人,时而耳鬓厮磨轻声谈笑旁若无人,她只觉得心底一股气强压着,身子几乎颤抖起来,手中的酒杯终于忍不住递到嘴边,忽被卫卿一手按住,轻声对流芳说:
“酒烈伤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