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她烧得更厉害了。天刚亮的时候便到了青州,她昏昏沉沉的连容遇不断地着急地喊着她的名字她都听不到了,只知道自己好像在做梦一般,梦见自己坐在学士府别院中梧桐树下的长椅上,头顶是一方被圈禁的天空,幽蓝幽蓝的,一丝流云都没有,仿佛凝结不动的潭水。她闻到了药香,很熟悉的气味,听到了脚步声,一如往常的,那人手中的药碗仍是那只泛着温润玉光的青玉碗,他在她身旁坐下来,她皱眉,别过脸去不看他,他轻叹一声,把药碗放下在小石桌上,对她说:
“药冷了不好,别任性……要恨我,也要有恨的力气才行……”
她瞥了一眼药碗,声音清冷,说:“放我走,哪怕是病死了我也不要死在这里。”
“放你走,以前是不愿,如今是不能。流芳,你说过的,人总不能活在过去,你就不能试着把他放下?”他叹息一声,起身便离开了。
忘了有多少个晚上,半夜噩梦时总会有一双手臂紧紧地拥着自己,一遍又一遍地喊着自己的名字。
流芳,流芳……
他没有越雷池半步,清晨醒来她也从来没有见到过他,只有枕畔留下的青草气息是那样的分明,教她无从回避。
她渐渐发现,他的情织就了一个网,她越挣扎就被捆得越紧,于是她只能放任自己,不去挣扎,不去反抗,也不轻易激怒他,随着时日的过去,随着刚出生婴儿夭折的消息,她对他,越发的冷淡薄情。
好像又回到了他领兵奔赴禹州的那一天,天才刚亮,她一睁开眼便见到他,一身银色盔甲眩目,坐在床沿一瞬不瞬地望着她,她坐起来刚想说什么,他的手却抚过她那头青丝,微笑的眼中尽是爱怜之意。
“我要走了,流芳。”
她垂下眼帘,难得的温顺沉默。可是他的下一句话却让她有些意外。
“三年多了,也许有些事情也该结束了。”
她抬头看着他,墨黑的眸子有着不置信的冷淡。
“流芳,你是不是在想,如果我这一去再不回来那该有多好?”话语自嘲而伤痛,他说这话时也只是轻轻一笑带过。“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流芳,人生在世上,总有许多身不由己的事情,比如当初放弃你;也有许多心不由己的事情,比如不顾一切地强行把你从他身边带走……三年了,我知道就算对你再好你也是恨我的,但是我不后悔。每次在战场上于刀光剑影中厮杀,我都告诉自己不能倒下,因为有很多话没来得及告诉你,还没来得及多看你一眼,我不甘心。”
“可是到了今日我才想明白,这所谓的不甘心不过就是一种贪恋,贪心地想再见到你,贪心地想把你留在身边,没来得及告诉你的话其实永远也不可能说得完,再多看你一眼永远也不会够。”他抚过她尖瘦的脸,“我贪心地霸占了你三年,流芳,以后我不在你身边了,你会不会少恨我一点?”
她的嘴唇动了动,他却忽然抱紧了她,身上的铠甲硌得她的胸腔发痛,冰凉入心。
“别说话,就这样,让我抱抱就好……”
她的眼睛发酸发涩,只知道自己的手抵住他的肩,想要用力推开他……
“青山,她怎么还不醒过来?”容遇着急地问,“她额上还是很烫。”
“吕师兄去请姑姑了,半个时辰之内一定能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