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请诸位跟我进来,”管家来招呼其余的客人,“还有法国的客人,真是稀客……”他好奇地瞅着吕西安三个人,似乎是要看看法国人究竟和俄国人有什么区别似的。

“一切都好吧,格里沙?”阿列克谢脱下手套,随意扔给一个帮工的孩子,“今年收成应当不错?”

那管家在胸前画了一个十字,“感谢上帝,一切都很好……我们在下雪之前烘干了荞麦,小麦也长得很好……对了,”他邀功似的挺起胸膛,“您的牛群又扩大了€€€€去年我们在农业博览会上买下的那一批母牛都生了小牛,总共有八头,都能做种牛的。”

“好极了。”阿列克谢敷衍的回答,他对这类的事情并没有多大兴趣,维持这份产业也只是因为它是祖上的财产罢了,但莱蒙托娃小姐却似乎对此很感兴趣。

“您说有刚出生的小牛?”她用法语问道。

“什么牛?”刚才阿列克谢和管家的对话是用俄语,因此吕西安一句也没有听明白:他小时候学过拉丁语,在学校又学会了英语和意大利语,还会一些德语,但俄语他可是一窍不通。

“格里沙刚才在和我讲,庄园里的母牛下了几头小牛。”阿列克谢又用法语解释了一遍。

“这可太有趣了!”莱蒙托娃小姐开心地叫了起来,“我们能去看看吗?”

“娜塔莎!”莱蒙托娃夫人瞪着她的女儿,“太失礼了……一个淑女竟然对这种事情感兴趣……您瞧瞧您,身上沾满了泥巴,这像什么样子?”

“既然我们身上都弄脏了,那不如就先去牛棚里看看吧。”阿列克谢摆摆手,表示自己并不介意,“我也想要看看那些牛犊子长成什么样子了。”

“诸位也一起来吗?”他朝其余的客人们问道。

吕西安对小牛没什么感觉,但看到莱蒙托娃小姐这样兴致勃勃,他也不愿意扫兴,于是微笑着点头,看到他愿意去,德€€拉罗舍尔伯爵和阿尔方斯也自然表示要一起去。别里科夫一家礼貌地拒绝了,那位夫人表示她更希望洗一个热水澡,而不是让自己的裙子上沾上牛粪,她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就像有人把牛粪放在了她的鼻子下方,逼着她去闻味道似的。塔基耶夫中校本来也不打算去的,但尼侬小姐对此倒是很感兴趣,于是中校也决定同去。

于是最终去看小牛的,包括了主人阿列克谢,莱蒙托娃小姐,吕西安,德€€拉罗舍尔伯爵,阿尔方斯,塔基耶夫中校和尼侬小姐。管家和一个马夫各提着一盏马灯,带领着这一行贵客,小心翼翼的沿着湿滑的道路穿过花园,牛棚就位于花园角门的外面。

牛棚是几座低矮的木制建筑,管家掏出钥匙,打开了门,随即一股热烘烘的牛粪气息扑面而来,如果这时候的天光更亮一些,吕西安一定会注意到他身边的德€€拉罗舍尔伯爵和阿尔方斯的脸色都一下子变绿了。

牛棚里的牛看到灯光,都好奇地从新鲜的草料堆上抬起头来,看着走进来的这几位陌生人,当陌生人走近的时候,最大的那头母牛朝着他们轻轻吐出几声鼻息,将几只小牛犊护在身后。一位国务秘书,一位银行家,一位议员,一位外交官,一位侍从武官,外加一位贵族小姐,此刻都挤在昏暗的牛棚里,面对着一头母牛的屁股,吕西安不禁猜想,如果某位记者在报纸上登载了这条消息,恐怕第二天就会被编辑送到疯人院去的。

“这是荷兰牛。”管家用他蹩脚的法语介绍道,“品种,最好的!”

“这牛大的像河马一样。”阿尔方斯点评道,他说完就把目光转向自己的鞋子,想必在试图分辨鞋底沾上的到底是泥巴还是牛粪,这是一项不可能的任务,因为这二者恐怕早已经在牛蹄子的践踏下混为一体了。

“他怎么会说法语的?”吕西安拉了拉阿列克谢的衣角,轻声问道。

“他原来是我父亲的车夫,在俱乐部和饭店的门口学会了几句。”阿列克谢说,“当我父亲发不出工资的时候,他还是一如既往地服务,因此我让他当了管家作为奖赏,虽说他的能力平平。”

吕西安点点头,忠诚的确是比能力更加稀有,也更加珍贵的品质。

“这可真有意思!”他听到身后的尼侬小姐朝塔基耶夫中校说道,她似乎对这样的新奇景象很感兴趣,可中校此时也正为地上的牛粪而恼火,但美人这样说了,他也不得不挤出一个笑容来。

管家安抚地拍了拍母牛,母牛似乎也意识到来的这几个人没有恶意,于是朝边上让开了些,露出几只还站不稳的牛犊来。管家扶着其中的一头小牛,让它用细长的腿站稳,带着它朝客人们走过来。

莱蒙托娃小姐兴奋地朝小牛挥手,然而那小牛却看也不看她一眼,径直朝吕西安走了过来,那大大的黑眼睛好奇地打量着他。

“看来它更喜欢您哪!”莱蒙托娃小姐笑着说道。

那小牛靠在吕西安的腿上,它伸出舌头,轻轻舔舐着吕西安的手,那舌头有些粗糙,刮在手上有些痒痒的。

“看来您不光招人喜欢,连牛也喜欢您呢。”阿尔方斯笑着伸出手,想要摸小牛的脑袋,却被它灵巧地躲开了。

德€€拉罗舍尔伯爵嗤笑了一声,“似乎动物也有分辨危险的本能。”

“不知道今晚的晚餐有没有小牛肉吃?”阿尔方斯瞪了那小牛一眼,那牛犊子贴吕西安贴的更紧了。

那头母牛朝着她的崽子叫了两声,吕西安扶着小牛,将它推到母亲身边,母牛沉重地舒了一口气,朝吕西安摇了摇尾巴,开始给她的孩子喂奶。

“我们可以走了吧?”塔基耶夫中校有些不耐烦了。

他们沿着原路返回,重新回到房子里,屋子里的所有壁炉都升上了火,多脂的白蜡木在壁炉里熊熊燃烧着。

吕西安的房间位于二楼,朝向花园的方向,房间的布置同样很古朴,壁炉上方正对着床的墙上挂着一个鹿头,鹿角足有八个分叉,想必是之前某位伯爵在自己这个小王国上的猎获物。

他在木桶里洗了一个舒服的热水澡,晚上七点钟时,晚餐的铃声响了,于是他换上崭新的衣服,下楼去吃晚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