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从罗斯柴尔德夫人的府邸里驶到大街上,阿尔方斯微微前倾,凝视着坐在对面的吕西安,“您现在可以说了。”
“说什么?”
“她刚才单独请您出去,不只是为了看她的那些收藏吧?”阿尔方斯的半张脸隐藏在阴影里,而另外半张脸则笑容可掬,“她对您说什么了?我猜猜,她给您开出了一个条件,让您来对付我,是不是?”
吕西安连忙要反驳,可阿尔方斯在他出声之前,就用一根手指抵在了他的嘴唇上,“我知道您拒绝了,一看到您和她告别时候的紧张样子,我就什么都明白了。”
吕西安点了点头,其实他既没有表示接受,也没有表示拒绝,可他除非发了疯才会和阿尔方斯说这些。
“那她想要您怎么对付我?”阿尔方斯重新躺在椅子上,他的眼睛似睁非睁,懒洋洋地望着吕西安。
“她告诉了我一些……关于巴拿马运河公司的事情。”吕西安听到自己的声调变得有些古怪,“她说您从他们那里买了四百万股那个公司的股票。”
阿尔方斯点了点头,“她说的没错。”
吕西安感到像是有人把一桶冰水倒进了他的领子里,“您这是发什么疯……那公司的事情,”他压低了声音,“您和我一样清楚!不,您比我要更清楚!”
“那么罗斯柴尔德夫人没有和您分享她的猜测吗?”阿尔方斯不动声色地反问道。
“她觉得您有个计划,而她想要从我这里得到它。”
阿尔方斯淡淡地笑了笑,“这位夫人是个聪明人,而聪明人总是会把简单的事情想的过于复杂。”他打了一个哈欠,“我想她应当还有另外一个更简单的猜想,只是她不认为那是真的,可有时候,真正的答案往往就是那样简单。”
吕西安被这样的疯狂吓得目瞪口呆,他浑身的肌肉都崩的紧紧的€€€€他第一次感到,在阿尔方斯的轻浮外表和优雅礼节之下,隐藏着一个疯狂的亡命徒的灵魂,“那可是八十亿!”
“要不是您不安分,我怎么需要花这笔钱呢?”阿尔方斯谈起那八十亿的样子就像是在说他中午打牌时候输掉了八个法郎一样,“您可是把我害惨了。”
“我……我不知道……”吕西安结结巴巴地说道,他感到自己的颅骨被人劈开了,而阿尔方斯正拿着搅拌棒把自己的脑子搅成一锅浆糊,“那现在怎么办?”他可怜巴巴地看着阿尔方斯。
“现在?”阿尔方斯耸了耸肩膀,“自然是静候运河工程完成的佳音了,希望在运河公司的泡沫破裂之前,那条沟通大西洋和太平洋的运河能够开启。”
“可如果工程失败了呢?”吕西安感到自己要被领带勒死了,他感到自己无法理解对面的这个人,难道阿尔方斯把八十亿法郎扔在赌桌上,就是为了他吕西安吗?
“啊,那就会非常麻烦了。”阿尔方斯的脸上还带着笑容,吕西安不禁怀疑此人是否全无心肝,“我想伊伦伯格银行恐怕支撑不住这样的冲击……事实上,这世界上恐怕还没出现过吃了八十亿坏账还不至于倒闭的银行。”
吕西安直勾勾地看着阿尔方斯,突然,他用力踢了一脚对方的小腿。
阿尔方斯疼的深吸了一口气,“您就是这样回报您的救命恩人的吗?”
“您自己要发疯,关我什么事?”吕西安恶狠狠地瞪着对方,他感到鼻头传来一阵酸涩,眼前也变得有些模糊,于是他用力把眼睛瞪得更大,“您破产了也是因为您自己,别想赖在我的头上!”
阿尔方斯静静地看着吕西安,当眼泪就要从吕西安的眼眶里掉出来的时候,银行家突然一把抓住吕西安的手,微微用力,就把吕西安从对面的椅子上拉进了自己的怀里。
“如果我真的破产了,您会收留我的,对不对?”他一边说话,一边冲着吕西安的耳朵吹着气,“我知道这是我自己发疯的结果,但也是因为您我才会发疯的……就像海伦让帕里斯发了疯一样。”
“我会收留你,我觉得你送给我的那座宅邸的马厩就挺合适的!”吕西安一口咬住了阿尔方斯的虎口,他满意地听到黑暗中传来对方的闷哼声,“我要让你和马一起住,睡在干草上,只给你清水和黑面包吃!”眼泪从他的眼睛里溢出来,顺着脸颊朝下流去,他连忙将脑袋扭向车门的方向。
“真是无情的小混蛋。”阿尔方斯吹了一声口哨,他像抱孩子一样,将吕西安从地板上抱起来,放在自己的腿上。
他用一只手捏住吕西安的下巴,迫使吕西安重新把脸转向他,同时另一只手伸出一根指头,轻轻擦了擦吕西安脸上的泪痕,而后,他看了看自己的指尖,伸出舌头。
“没我想象的那么咸。”阿尔方斯评价道。
他的嘴唇落在了吕西安的脸上,这一次,吕西安一点也升不起拒绝的意思了,他浑身的肌肉像是灌了铅一样,而他自己也成了阿尔方斯手里的木偶,任对方随意施为。而当他终于失去意识时,对阿尔方斯的最后一丝怀疑,也终于沉入了思维的深处,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再重见天日。
第126章 “向国民议会宣战”
五月的和煦春光透过一扇敞开的落地窗,撒在咖啡室当中,这间小巧的咖啡室位于波旁宫国民议会大楼的角落,窗外就是塞纳河堤岸大街和勃艮第大街的拐角。
在靠近柜台的地方,吕西安和布朗热将军隔着一张桌子对坐着,这间咖啡室此刻就只有他们两位客人。
吕西安慵懒地靠在长凳的软垫靠背上,轻轻转着手里的白兰地酒杯,时不时地将杯子凑到唇边,轻轻地抿上一口,塞纳河上清凉舒爽的凉风从窗户里吹进来,令年轻的议员感到心旷神怡。
而坐在他对面的布朗热将军,就没有这么悠闲了,他嘴里叼着一根雪茄烟,翻阅着那两张已经看了许多遍的稿子,而桌上的烟灰缸里早已经堆满了他抽完的雪茄烟头,连他身上都沾上了挥之不去的雪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