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您是在拿我和交际花相提并论吗?”他冷冷地质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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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又是一副受到侮辱的样子,您又不是那些虚伪的大家闺秀。”阿尔方斯又吃了一只牡蛎,“别装模作样啦,我亲爱的小朋友,我相信在您心里一定做过无数次类似的对比,不是吗?当您出现在沙龙里或是剧院里时,在您没注意到的角落一定也有人说过类似的话,这一点您也一定早就明白。您那时候就没有在意,那么为什么现在又在意起来了呢?”

“因为他们至少没有当着我的面说。”

“所以背着您说您就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么或许您并不在乎被人和交际花相提并论,可若是有人当着您的面说了,您就不得不反击,甚至和他决斗,这就很麻烦了,是不是?而且我不得不说,这很虚伪。”

“说真的,我真的有点受够了。”吕西安将餐巾扔在桌子上,“如果您给我帮助就是为了能够这样侮辱我的话€€€€”

“恰恰相反,我帮助您是希望您能够快乐,这样我也会快乐。”阿尔方斯优雅地叠起餐巾,将椅子向后推,站起身来,“可看上去我的投资没有达到应有的效果。”

“我去书房有点事,”阿尔方斯打了个哈欠,“如果您不介意的话就去浴室洗个澡,然后回卧室等我吧,今晚我想要好好放松一下。”他从兜里掏出一个什么东西,朝吕西安扔过来,“您不是觉得我把您当作交际花吗?那么我就把这个给您。”

那东西落在桌面上,一路滚过来,在吕西安的面前停了下来,吕西安低下头,和这枚金币上拿破仑的头像四目相对。

当阿尔方斯离开以后,吕西安掏出手帕,小心翼翼地将这枚金币包裹起来,并下定决心要在给阿尔方斯那三百万的同时也把这枚金币扔到那张可恶的脸上,看他那时候还能不能这样得意洋洋。

当吕西安洗完澡时,阿尔方斯已经回到了卧室里,在卧室的中间摆放上了一张小小的胡桃木桌子,而阿尔方斯正在摆弄着桌上的那台机器€€€€吕西安一眼就认出来,那正是他在世界博览会上曾经见识过的,由爱迪生电气公司出产的留声机。

“今天刚从纽约送来的。”阿尔方斯将一张唱片放在转盘上,拧了几下手柄让转盘转动起来,然后将唱针放在唱片上,音乐声立即从喇叭里冒了出来:那是吉尔伯特和苏利文创作的一部轻歌剧《艾达公主》,几年前曾经流行过一时的。

“把衣服脱掉。”阿尔方斯的命令简洁明了。

吕西安将还有些潮湿的头发捋到耳朵后面,他轻轻一拉,就解开了绑着浴袍的腰带。浴袍从他的肩膀上滑下来,落在那块覆盖了整个房间的巨大波斯地毯上,落在地毯上绣着的各式各样的花朵上。那些栩栩如生的鲜花仿佛盛开在吕西安的脚边,正要沿着他象牙般光洁的小腿攀缘而上€€€€阿尔方斯喜欢他的所有物干干净净的。

阿尔方斯让吕西安站在顶灯的下方,而银行家自己则好整以暇地躺在了床上,上下打量着不着寸缕的吕西安,那目光比平时更凌厉了,简直如同钻头一样,要钻进他的内心深处去。阿尔方斯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欲望,他的样子就像是庄园主在检查自己刚刚在乡村集市上买来的牲口,或是古罗马的奴隶主在给自己的奴隶估价。即便阿尔方斯此时走到吕西安面前,掰开他的嘴巴检查牙口,恐怕也不会让他感到更加屈辱了。

阿尔方斯朝床的另一边晃了一下脑袋,意思是让吕西安躺下来,而他自己则从床上爬起来,拿起床头柜上那瓶喝了一半的白兰地酒,倒了两杯,把其中的一杯递给吕西安。

吕西安喝了一大口白兰地酒,他感到自己的喉咙热辣辣的,他本以为过了这么久他早已经习惯白兰地的味道,可此刻他嘴里却是一股燃烧的橡胶般的刺激味道,那是他刚来巴黎时在德€€拉罗舍尔伯爵办公室里喝这种酒所体会到的滋味€€€€阿尔方斯说的对,骡子就是骡子,打扮的再华丽也变不成一匹马。

阿尔方斯将他按在了床上,酒杯从他的手中滑落,残余的酒液洒在床单上,滴在地毯上。阿尔方斯咬住了他的脖子,他感到自己像是一只羚羊落入了狮子的利爪里,随时都会被咬断喉咙,可令他惊奇的是,他并不怎么在乎。

留声机的喇叭里传来女歌手温婉的歌声:“世界不过是一个破碎的玩具€€€€它的快乐如此空虚,虚假的喜悦€€€€它美丽的颜色并不真实,唉!”他的脸埋在褥子里,被包围在香薰和白兰地的味道混合的气味里,而他自己则如同一个气球被粗暴地扎开,就如同之前发生过的一样,乳猪被穿在了烤肉钳子上,他无声地啜泣起来,而留声机里的声音依旧唱个不停:

“世界就是你所说的一切€€€€我们认为的世界已经走到尽头了€€€€它的欢乐很缓慢,唉!€€€€我们尝试过,我们知道,唉!”

阿尔方斯的动作如同一阵飓风一样强烈,几乎扫荡了一切,除了唯一的那种刺激以外,吕西安什么也感觉不到,什么也看不到,听不到了。他因为身体的感觉而像风中的芦苇一样颤抖着,这场飓风撕扯着他,让他晕头转向。阿尔方斯似乎要以此来向他证明自己是更强的一方,是一种高于他的存在,他不能抗拒,不能反对,只能顺从。于是出于本能,他回应了阿尔方斯,用胳膊搂住了对方的脖子,在这种从未有过的强烈震颤当中,他彻底地屈服了,投降了。

当一切结束以后,吕西安感到自己仿佛做了一场荒诞的梦,他趴在床上,把自己的脸埋在枕头里。可阿尔方斯并不打算就此放过他,银行家像给煎蛋卷翻面一样将吕西安翻过来,让他仰面向上。

他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一个相框,在吕西安的脸上方一尺远的地方摇晃着:“我从你的书桌上拿来的。”

吕西安感到自己像一坨放久了的猪油一般凝固起来,他红肿的眼睛瞪大了€€€€阿尔方斯手里拿的是他母亲的照片,那是他去大学之前母亲在布卢瓦城里唯一的一家照相馆照的,照片里的巴罗瓦夫人平静地坐在椅子上,然而眼神里却带着挥之不去的忧郁,而她此时正用这眼神看着一团狼藉的吕西安。

吕西安尖叫了一声,他伸手试图抢夺那张照片,但阿尔方斯毫不费力就躲开了他伸过来的手。

他狼狈地缩成一团,将褥子扯过来,试图将自己包起来,“放回去!听见没有,我叫你放回去!”

“您相不相信天堂或者地狱那一类的东西?”阿尔方斯将相框带照片的那一面转向自己,打量着照片上的巴罗瓦夫人,“想想吧,如果《圣经》里面的描述都是真实的,那么无论您母亲是在上面还是在下面,她都看得见您所做的一切€€,包括刚才的事情€€您觉得她会怎么想呢?”

吕西安感到自己的头皮发麻,仿佛一连串电火花正在他的脑子里跳动着,如果他手边这时候有一把匕首,他八成会把它捅到阿尔方斯的胸腔当中去的。然而他狂怒的表情却只换来了银行家的一声嗤笑,阿尔方斯索然无味地将相框倒扣在桌面上,背对着他,自顾自地睡下了。

第二天早上吕西安醒来时,阿尔方斯已经去了书房。他一个人在床上用了早餐,同时找仆人要了一碗冰块来敷一敷肿起来的眼睛€€€€他昨晚哭了大半夜,直到三四点方才睡着。可他究竟是因为什么而哭?是因为羞愧,因为恐惧,因为受到了侮辱?这些理由都说得通,却又都说不通。或许他哭泣也只是为了转移注意力,好让自己不会想起阿尔方斯问的那个问题:如果母亲看到了这一切,那么她会说什么呢?

他不明白阿尔方斯为什么要这样做?也许阿尔方斯对他失去兴趣,于是就像那种玩腻了某个玩具之后就要把它毁坏掉的孩子一样,在抛弃他前先要将他折磨一番?好吧,无论这是为什么,对于吕西安来说,至少他对阿尔方斯的负罪感已经几乎全部消弭了。的确,他曾经和阿尔方斯一起留下了许多难忘的回忆,也欠下了对方不少的金钱和人情。但事已至此,或许他应当在那些回忆像放久了的牛奶一样变质之前就把它们抛到一边去,而不是不停地回味€€€€最后让自己食物中毒。没什么可后悔的,即便他如今后悔了,也是木已成舟,什么都来不及了。

唉!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自从他来到巴黎以来,这三年简直是光怪陆离,回想起来简直像是过了三十年似的。他坐在梳妆台前梳头,可由于心烦意乱怎么也梳不好,发油也抹在了太阳穴上。三年前,当他拉响杜€€瓦利埃先生办公室的门铃时,他只想要一份让自己能在巴黎站稳脚跟的工作,可最终命运给他的却是完全不同的东西:一种他三年前完全想象不到的生活,而他为此付出的也是三年前他完全无法想象的代价。如今想来,人生可真是一种具有讽刺意味的玩笑。

整个上午,阿尔方斯都在书房里处理事情,但他派仆人告诉吕西安,要和他一起吃午餐,因此吕西安虽然心急如焚,但依旧找不到机会出门。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越发坐立不安:若是他今天不能溜出去,而明天巴拿马运河的秘密登了报,那么恐怕他也没机会见到周一交易所里的景象了€€€€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并不难猜测,阿尔方斯即便只有三岁孩子的智商,也能看得出来是他的手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