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被照顾的很好的裴简宁，裴云的眼睛一下红了。或许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个时候，他再也没了平时的自私自利。他这辈子唯一的一次自我反省的机会应该就是在此刻。

“我这一辈子，对不起太多的人，你妈，我妈，他的妈妈，还有很多人.......”裴云的声音苍凉：“能有如今这个下场，是我自死其果，你一直都没把我当成父亲，可是到底还是在我马上要死的时候，来看我，让我不至于连死都无人收尸，这就够了.......”

“我生了你，你葬了我，我们两个算是扯平了.......”裴云的脸上都是释然。

裴简堂看着他这个样子，沉默不语。早就说过，他确实没把裴云当成自己的父亲，对他从来都没有期待，更不要提责任，所以他们之间，一如裴云自己所说的那样，扯平了。

可理论上的扯平，却不代表情感上的扯平。

小时候的裴简堂对裴云也产生过美好的期望和幻想，像其他孩子那样，认为自己的父亲是个盖世英雄，去远方行侠仗义。

可是裴云的所作所为却一点一点将他所有的滤镜打破，直至如今。

裴云肆意舒适的一生导致他抛弃了太多东西。他舍弃了所有可能给他带来负累的责任，所以他可以游戏人生，可以只顾自己。

不管是伴侣，还是儿子，甚至是母亲，都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也正是如此，裴简堂对他没有丝毫的尊敬，裴简宁甚至连认都不认识他。

看着裴简宁陌生又好气的眼神，裴云一直坦荡的心里，是说不出的难受。

但他已经没有悔过的机会......

父子三人站在病房里，苍贤柏不远不近的站在门口，谁都没说话。病房里就这么安静了下来，落针可闻。

裴云仍想说些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儿，却说不出口，而且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清醒的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无法改变。

闭了闭眼，裴云长吐了口气，低声道：“我不求你原谅我，能给我收尸，我就满足了，就......这样吧。”

裴简堂静默了很久，点点头，声音冷漠道：“那你好好休息吧，我走了。”说完，他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

裴简宁被他牵着，一边往外走，一边回头看他。

裴云张了张嘴，到底还是没说出挽留的话。

苍贤柏无声的叹了口气，跟着裴简堂出去之后，走近了之后他才发现，原谅裴简宁的眼尾已经染上了红意.......

可见他确实不如表面上的那么平静.......

苍贤柏罕见的不知道应该怎么安慰裴简堂，只能上前，伸出手，将裴简堂揽在怀里，用手轻拍，以示安抚。

裴简堂闭了闭眼，声音沙哑：“我不想原谅他.......我真的不想原谅他.......”

苍贤柏无声的叹了口气，“任何人都不能逼你，宝贝，你只要顾忌自己的想法就好，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越是这个时候，就越是听不得别人的安慰，一直强忍着的眼泪到底还是落了下来。不过好在裴简堂是趴在苍贤柏的身上，所以眼泪很快就淹没在苍贤柏的衬衣上，除了苍贤柏自己，无人察觉......

原本温热的感觉在呼吸之间变凉，苍贤柏心疼不已。

“可是他这个样子躺在病床上.......我又恨不起来........”裴简堂声音嘶哑，带着难以言表的情绪。

“我无法面对他.......”

所有人都说。裴简堂是幸运的，他被苍贤柏珍视至极捧在掌心，他受到大多数人无法见识过的宠爱。

可是无人知道，从小就意识到自己是被抛弃的孩子，对裴简堂来说又意味着什么。

他的人生中，只有苍贤柏的存在。他陪伴着自己一起长大，给了他所有宠爱，可是有一种生而为人就无法或缺的感情是如苍贤柏都无法给予他的。

那就是父母之爱.......

所以即便裴简堂自认不是一个缺爱的人，但在面对裴云的时候，他仍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想法和对裴云的偏激.......

可是道德理论上又在约束他，让他不要在裴云弥留之际还要怨恨他，导致他无法安生.......

苍贤柏理解他矛盾的心里，可他是自私的，他只想让裴简堂开心，不管是怨恨也好，释怀也罢，裴简堂的意愿才是第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