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旋即笑起来,大口吸了下烟。
李检想了想,笑着说:“我喜欢男的。”
他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出了柜,她“啊”了一声,表情有点傻。
李检接着道:“如果你愿意的话,再等我一段时间,我准备好后会找你详谈。”
她挑了下秀眉,好奇地追问:“你要做点什么准备?”
李检弯了弯眼睛:“先拿到律师从业资格证再说。”
她完全没料到会是这个回答,笑得捧着肚子,弯了腰。
美国国会的听证会开的频繁,接连两个月内,萨昂财团第五顺位继承人,严€€被六提六审。
面对咄咄逼人的问询,严€€一直维持着外媒口中“眼镜财阀继承人”的温良形象,张弛有度、进退有礼地应对每一个问题。
在此期间,李赢度过了他的三岁生日与新年,严€€错过了他第一次对李检说“猪猪爱爸爸”,李检被辞退在家待业,嘉青市这个春天的最后一场雪,和春寒后回暖萌生的新芽。
他们总在错过,一次又一次的错过构成了李检和严€€的前半生。
李检从手术室出来的时候很安静,这股安静也一直持续下去。
他垂耷着脑袋,脸上的神情变得空白,视线落在白且干净的地板上,手肘撑在大腿靠上的位置,身上还穿着医院的蓝白条纹病服,胸口印花上是‘天佑妇幼医院’六个红字。
由于李检比普通女性孕妇要高大许多的缘故,均码的病号服在他身上被衬得有些乱,细瘦的手腕和脚踝露出大半截来,在身后墙壁上挂的那块【无痛人流手术流程】牌子的烘托下,变得更加虚弱苍白。
裤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李检不知道是谁打给他的,黑而长的睫毛随着薄到透白的上眼睑翕合了一下,稍一颤抖,拿出手机直接挂断了陌生号码的来电,而后关机。
关机后,李检觉得耳朵里更安静了。
明明周遭挤满了声音,在低碎又缜密的仪器声中,在时而尖利时而低沉的争吵声中,在匆匆而过又呼呼而来的病床滚轮声中,李检好像被冰冻了一般,维持着一个姿势,僵坐在铁椅上。
很突然地,他在这些杂乱无章的嘈杂声中,听到了一道沉脆的脚步。
在严€€的视线中,一道与世界隔离的侧影精准地抢夺了全部的视野。
而后像是感应一般,那道身影缓缓朝自己的方向转动起来。
李检在看到严€€的时候,先是一顿,而后眼眶陡然一张,变得大了一些,看上去就灵动起来,有点呆呼呼的样子,像被吓傻了的白色绵羊。
那个十三小时前,还在英国金融要闻里维持微笑发言的人,以施法一样的速度,从直线距离9207.04公里外的异域赶来,出现在他眼前,鼻梁上挂着一如以往的镜架,把他的眼睛挡在后面。
很缓慢地,李检在和他对上视线之前,先一步把目光移正,目光望向对面墙壁的一角。
身下的铁椅子微沉了一下,严€€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我不是一个喜欢小孩子的人。”李检很慢、很慢地说,像是每一个字说出来都很艰难。
“嗯,”严€€的声音比三个月前低了一些,面颊也有些消瘦,“我也是。”
“我跟医生说,不知道它在的时候我抽了很多烟,也吃了各种药。”
严€€没有说话,他知道李检的话还没说完。
“医生让我去做了B超和血检,”李检弯了下腰,把地上靠着的袋子递给他,严€€接过去,拿出里面很厚一沓的单子。
“医生说它勉强算得上健康。”
李检很轻地说。
严€€动了一下,他把鼻梁上的眼镜拿下来,随手放在一边。
空气里有纸页轻微抖动发出的细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