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难言的死寂过后,是盛光德的声音,“你喊我什么?”
施凉凑的更近一点,她的唇角缓缓的向两侧划开,强行将一张微笑的脸塞到他的眼皮底下,“爸。”
“你想我吗?”
盛光德一口气堵在嗓子眼,脸变的发紫。
施凉体贴的给他拿喷雾剂,“不要激动,故事才刚开始。”
大口大口吸气,盛光德抓上施凉的手,指甲用力抠紧,他的眼睛暴突,神情恐怖,“你是谁?”
施凉失望的蹙眉,“还不想承认我吗?”
她拍拍盛光德蹦出青筋的手背,“爸,没关系,我们慢慢来。”
下一刻,施凉就把手从盛光德那里|抽|回|,她看看手上被抠的痕迹,“我想想啊,从什么时候说起呢?”
“是从我四岁那年,你带我去动物园,指着大象告诉我,它的鼻子为什么会那么长开始,还是从我上小学一年级,和班上的小男生打架,你去学校跟老师解释,背着我回家开始……”
“又或者是从你第一次夜不归宿,让我帮你跟妈妈说好话开始?”
“要不……”施凉支着头,好似发觉不到对面的人在抖,“就从那天早上,我去上学的时候,你跟我说你会带我去墓地看妈妈和外公,叫我提前放学,去学校后门等你开始?”
她说的轻松,仿佛说的就是再正常不过的琐碎小事,盛光德的脸色已经彻底僵硬,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爸,你说,我到底从哪里开始讲比较好呢?”施凉为难的叹气,“故事真的太长了啊。”
“小时候你经常把我放到你的腿上,一遍遍的给我讲故事,你知道吗,爸,那时候的我觉得自己就是这个世上最幸福的小孩。”
“我有疼爱我的外公,爸爸,妈妈,后来还有了小弟弟,可是突然有一天,全没了,什么都没了。”她站起来,两只手撑着桌面,“爸,你告诉我,为什么会这样?”
盛光德一动不动,如同被人捶了一拳,他做梦都不敢想的事,现在就摆在眼前。
这个之前他看重欣赏的下属,现在说着只有他跟那个孩子经历的那些过往片段,用一张陌生的脸叫他爸爸,明明已经死了的……
脑子里闪过一种可能,盛光德的身子大力撞到桌沿,“你做了心脏移植手术?”
肯定是了,在机缘巧合之下移植了那孩子的心脏,所以就有她的记忆。
盛光德的呼吸急促,眼神越发凌厉,他宁愿相信这个,而不是根本就不可能的死而复生。
“噗,”施凉笑出声,“就这么不想相信是我?”
盛光德逼问,急切的想知道答案来让自己不那么被动,“是不是?”
施凉抚摸着自己的脸,淡淡的说,“都烧的不像个人了,哪可能再复原啊。”
她勾勾唇,“如果我还是原来的样子,爸是不会让我活到现在的吧。”
盛光德的胸口又开始剧烈起伏,良久,他用一种难以言明的口吻说,“你不该活下来。”
“是啊,”施凉笑笑,竟有几分孩子气,“我也那么觉得。”
在她被那几个男人绑到仓库的时候,她很害怕,但是她相信自己不会有事,因为爸爸会来救她。
当那些人对她打骂,说爸爸不要她了,一起上来撕扯她的衣服,她在痛苦和惊恐中,还是选择相信那个像一座大山一样保护自己的爸爸。
直到仓库爆炸,大火将她包围。
那一刻,施凉在烈火焚烧中被迫接受残忍的事实,她被爸爸抛弃了,也要死了。
但是,人的命运轨迹很奇怪。
施凉再次睁开眼,不是地狱,是那个人的怀抱。
那个人告诉她,活着才有无限的可能,所以她活下来了,承受常人想象不到的的折磨。
思绪拉扯回来,施凉把脸颊边的发丝别到耳后,她的视线落在虚空,“为什么?”
盛光德用手盖住脸,重重的擦了几遍,不做回应。
“那一年外公的八十大寿还差半个月,妈妈也快要生了,为什么?”施凉几乎是用恳求的语气,“爸,你告诉我,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盛光德还是不发出一个音节。
施凉又坐回椅子上,她陷入回忆中,“外公一直就很器重你,有一次我偷听到外公跟曹叔的谈话,他说他把你当儿子……”
一直不做声的盛光德突然诡异的笑起来,“把我当儿子?”
他的神情扭曲,“你外公从来就瞧不起我,觉得我一无是处,在他眼里,我娶了他女儿是祖上积德。”
“不可能,”施凉说,“妈妈是独生女,没有兄弟姐妹,外公说过的,那些产业以后都会交给你来打理,他是真的把你当一家人看待,也做好了退出那个位子的准备。”
她有意放慢语调,“爸,是你自卑。”
那两个字就像是一瓶硫酸,泼到盛光德的身上,他毫无防备,从头到脚皮|开|肉|绽,每一个细胞都
在发出叫喊。
“遗嘱上写了那么长一段,连我的名字都没提,这就叫把我当一家人?”
施凉说,“所以你恨他。”
盛光德冷哼,他不再假仁假义,满脸的轻蔑和憎恨。
“即便外公有什么欠考虑的地方,”施凉说,“可妈妈是爱你的啊。”
“爱我?”盛光德摇了摇头,“你那个妈妈跟你的曹叔叔背着我睡在一起的时候,她是在爱我?”
虽然他只撞见过一次,谁知道他看不见的时候有多少次。
施凉摆出应该有的激动样子,“你胡说!”
情绪能感染,盛光德比施凉还要激动,他嘲讽,“看看,你的好妈妈多成功,她的善良温柔骗了所有人,包括她的女儿。”
施凉步步紧逼,“你跟王琴又能好到哪儿去?”
盛光德反击,“我再怎么着,也不会像你妈那么肮|脏,明明是一个下贱货,还装出一副温柔贤淑的样子!”
施凉看着他,“爸,因为妈妈,所以你怀疑我。”
盛光德放在腿上的手收紧。
“曹叔吃花生过敏,我也是,你就觉得我不是你亲生的。”施凉冷笑,“你连亲子鉴定都没做,是你根本就不想要我这个女儿,对吗?”
盛光德被打了耳光。
施凉不急不缓道,“你知道外公的遗嘱上没有你,心里咽不下这口气,再加上你怀疑妈妈喜欢曹叔,怀疑妈妈肚子里怀的孩子是曹叔的,你怕妈妈跟你离婚,到时候自己会一无所有,就决定先下手为强。”
盛光德想说话,施凉不给他机会。
“那天其实你也在场,等那几个人进去行凶以后,你就去外公的书房找遗嘱,可是你没找到。”
“你很愤怒,因为你担心节外生枝。”
盛光德面无表情,“故事不错,继续。”
施凉说,“曹叔是外公的亲信,你开始调查他,查出他手里有外公的遗嘱。”
她顿了顿,“还有那天的录像。”
盛光德说,“我有那么蠢,会留下监控?”
“你当然会提前做准备,”施凉说,“但是家里前后左右安了很多摄像头,你漏掉了一个。”
盛光德的面部微狞。
施凉叠起腿,身子后仰一些,“曹叔怀疑我妈和外公的死,他暗地里一直在查,发现录像的事以后,就立刻联系张律师。”
“他不知道张律师被你收买了。”
盛光德做出类似得意的神态,转瞬即逝。
施凉掀了掀眼皮,“你不能让曹叔把录像交给警局,所以你就让他在路上发生车祸。”
“笑话,”盛光德说,“如果是我做的,那我什么还要不遗余力的为他请最好的医疗团队?”
“因为你怎么也找不到想要东西。”
施凉一语中的,“曹叔没死,你有了另外的打算,你决定把他放在公司旗下的医院,反正是个植物人,构不成威胁。”
“你想的是,就算那两样东西被曹叔交给其他人保管,对方也会因曹叔的安危而有所顾虑,二是利用曹叔打亲情牌,稳住外公的那些老朋友。”
“我说的对吗,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