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将傍晚,红日西沉,平常这个时候,沈家差不多已经吃过晚饭了,今天的秋粮不好也不坏,节省着点吃兴许能吃到明年夏收,赵氏因着四郎的婚事,早早的就见了午间那顿饭,是以晚饭就做的早些,省的饿着孙儿们。
但是今天,沈家众人只干坐在沈家上房,身上穿了不知多少年洗的发白的青灰色粗布衣裤上补丁摞补丁仍旧盖不住刚磨开的口子,沈老头盘膝坐在炕头上,手里忙活的是个小小的柳条小篓子,听说城里人时兴这样的柳条小篓子,用来装针线用,见有人编了卖,沈老头便也编了几个,三文钱一个凑给进城的人一起发卖。
在沈老头的对面,靠窗台坐着的是沈赵氏,赵氏年不过五十五岁,头发已经白了一大半,黑红的脸上纵横着些深深浅浅的皱纹,一身儿青布衣裳被补丁几乎被大大小小的补丁盖满了,紧挨着赵氏的是沈老头和赵氏的小闺女,兰花年不过十一岁,一身半旧粉蓝色绣梅花衣裙,秀秀气气,安安静静地看顾着刚刚睡着的小侄女。
沈大郎夫妻,沈二郎夫妻都在地上的长腿条凳上坐了,几个小子出去疯玩还未回来。
心不在焉地靠墙站着的四郎高高大大,白白净净的长了一副好皮子,不像爹娘倒像极了大前年过世的亲祖母。
“爹,别让三嫂回娘家!”四郎站到炕沿下,沈老头不远处。
沈老头打心眼里不愿三儿媳妇回娘家的,他的三儿没了,儿媳妇再回了娘家,小孙儿归了婶娘,那他三儿的身后可就没人了,连个上坟烧纸的后人都没有了!
赵氏的心却活了,三儿也是亲的,她哪有不疼的道理,可再疼儿子,也没有个活人让死人逼死的道理,若真像婶子说的那样,三儿媳妇回娘家,小清儿过继给婶娘,四郎就能有房子娶亲,她和老头子这辈子就算圆满了。
“大人的事,你小孩家家的,少说话!”赵氏瞪了一眼不开眼的小儿子,这傻孩子,老三媳妇不回娘家,他媳妇娶到哪去?
“爹,清儿过继出去,咱三郎可就没后人了!”大郎不乐意的说道,再说,叔祖母家穷的都要当裤子了,过继了三郎家的小子,他能看瞅着亲侄儿挨饿?说不得到时候连着叔祖母都得一起养,多累的慌!
“我也不同意!”二郎鲜有提意见的时候,说着话,他看了一眼炕沿下挨着爹站着的四郎,这个弟弟最小,家里穷的饿肚子的时候他还在吃奶,恰好村里一户人家有头母羊,他和老三一天一捆青草换一碗羊奶,老四吃到一岁半,没挨过什么饿,到能干活的时候,上面有三个哥哥都是壮劳力,什么重活累活,几乎轮不到他,兄弟三人除了老三因为救过姬老秀才,人又长得好,娶了姬家的闺女,他和大哥谁娶的不是聘礼要的最少的闺女,偏偏到了四郎,爹娘跟疯了一样非要求娶刘家的闺女,长得好又能怎样,吹了灯还不是一样的生儿育女,想到此处,二郎看了看站在门口的媳妇,略带嫌弃的瞥了一眼,人长得粗笨,心眼也不够使唤……
“唉!”沈老头重重地叹了口气,放下手里编好的柳条小框,用手挡着眼睛坐在炕上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