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黄的老人静静的躺在榻上,大黄蜷伏在榻前也是一动不动。
“父亲,我回来了。” 苏秦跪在了榻前,在老父面前,苏秦总是出奇的平静。老父亲睁开了眼睛,静静的望着儿子灰白的须发、晶莹的玉冠、绣金的斗篷,还有腰间那条粲然生光的六印金带!渐渐的,老人眼中放射出异样的光彩,脸颊竟神奇的泛出了一抹淡淡的红晕。老人目光烁烁的盯着儿子:“季子,你终究成事了,苏家门庭,终究改换了……苏亢对得起列祖列宗了……仕宦无常,好自为之……”老人安详的永远的阖上了双眼。苏秦静静的看着父亲那刀刻一般的皱纹缓缓舒展,苍白枯黄的脸上写满了平静与虚无,竟变得象婴儿般平静安详。人世的沧桑忧患留给父亲的痕迹,连同父亲的生命一起,从此永远的消逝了。
“父亲,你心里舒坦,走得安宁,季子也无愧于心了。”苏秦站了起来,为父亲盖上了那方大大的白布。大黄人立起来,呜呜低吼着反复嗅了一阵老主人的身体,便静静的蜷伏在榻前不动了。
三日后,苏家简朴隆重的安葬了父亲。陵园是老人生前自己选好的,便在苏家地面的一座小山下面,一条小溪流,一片松柏林,倒也是平实幽静。苏秦深知父亲秉性,坚执婉拒了周室参与,更没有报丧六国,在一众乡邻的争相帮衬下,平静的办完了这场喜丧。办完丧事,苏秦与家人议定:父亲明大义重事功,无须以周礼守丧三年;苏代苏厉须发奋读书,大嫂大哥与妻子支撑祖业,务求光大。谁知已经是半疯癫的大哥硬是不赞同,哭闹着坚持要给父亲守陵三年!大嫂无可奈何,便抹着眼泪对苏秦说:“让他去吧,他跟老父奔波几十年,守着老父他也安心。再说,他也无用了,就让他替二叔尽尽孝吧。”
送大哥到陵园时,却见大黄蜷伏在老父的墓前静静的动也不动。给它留下的一大箱干肉与带肉骨头、一盆清水竟然原封未动!苏秦惊讶了,大黄在这里不吃不喝的守了三天么?
“大黄,吃吧。”苏秦抚摩着大黄,拿着一根带肉的大骨头凑到它鼻头前。大黄纹丝不动,连低沉的呜呜声也没有。
“大黄,跟我走吧……”
大黄还是一动也不动,只有那两只幽幽的眼睛扑闪着幽幽的晶莹。
“大嫂,给大黄盖间木屋吧,遮风挡雨了……”
大嫂哽咽着点点头。
“放心去吧,大黄我来管。”不知何时,妻子到了背后:“大黄是孤命,我晓得。”“你……”刹那之间,苏秦竟不知如何应对了。孤命?妻子分明在说自己。可是苏秦又能如何?她是自己的妻子,可她与自己却又如此陌生而格格不入,几次冲动都被她那永远矜持守礼的端庄消融得无影无踪。妻子,那是一个多么温馨喷香的向往,可在自己这里如何就如此的可望而不可即?愣怔半日,苏秦对大嫂深深一躬:“大嫂,拜托了。”
大嫂依旧哽咽着不断点头。
“放心去吧,只怕是我要侍奉大嫂了。”妻子竟是出奇的平静,脸上带着罕见的微笑。猛然,大嫂竟是放声大哭,捶胸顿足,泪如雨下,跌坐在茅草枯黄的墓前。三日后,苏秦竟是满腹惆怅的离开了洛阳,没有衣锦荣归带来的兴奋,也没有阖家团聚的喜悦。刚毅明智的老父亲去了,忠勇灵慧的大黄竟活活为老主人殉葬了,辛劳半生的大哥变疯癫了,风风火火明明朗朗的大嫂也骤然萎缩了,木讷柔韧的妻子却是变得更为生疏而遥远……洛阳故乡的这块土地,竟是处处给苏秦留下了浓浓的忧戚,若非那两个生气勃勃的弟弟的一抹亮色,这块沉沦衰败的土地简直就要令人窒息了。苏秦赶到大梁的时候,四公子正在焦灼的等待。他们给了苏秦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楚威王骤然病逝,太子芈槐即位了;屈原派快马秘使送来一封密柬,请求迅速促成六国联军,迟则生变!苏秦当即与四公子议定:各回本国落实盟约军马,来春立即赶赴楚国,筹划对秦国发动第一次大战!
五、合纵阵脚在楚国松动
接到楚威王病逝的消息,张仪仰天大笑:“天助秦国!天助张仪也!”
嬴华主张立即出使楚国,张仪摇头笑道:“不,恰恰要迟些个。”嬴华疑惑道:“迟些个?丞相大哥不怕失了先机?”张仪道:“楚国情势,你却不甚了了。这个芈槐,天下第一个没见地的主儿,楚威王骤然病逝,世族权臣与变法新人必有一场权力争斗。去得太早,两派尚未开斗,反倒容易使他们拧成一体共同对外,晚些时日,两边要么难分难解,要么已成血海深仇。我嘛,也才有周旋于两派之间的余地,此乃其中真谛也。”绯云在旁笑道:“吔!老谋深算,听得人鸡皮疙瘩。”张仪嬴华不禁哈哈大笑。
过了一个长长的冬天,春暖花开的三月,张仪才从容启程向郢都而来。 张仪没有错料,楚国的确经历了一场残酷的内斗,朝局权力已经是面目全非了。
楚威王做了十一年国王,已经为变法摆置好了一个较为有利的权力框架:以令尹昭雎为首的旧贵族的权力大大缩小,以大司马屈原与春申君黄歇为首的新派的权力大大增强,六国合纵一建立,楚国的外部威胁便
大体解除,楚威王便要立即在楚国推行第二次大变法!参加合纵会盟大典之前,楚威王已经与屈原详细商定了变法方略,而且专门将屈原与太子芈槐留在郢都镇国。作为六国合纵的赫赫盟主,楚威王回国之日,便是变法之时。谁知人算不如天算,孱弱的楚威王一回到郢都便病倒了,整整两个月卧榻不起,难以料理国事。入冬之际,四十九岁的楚威王终于撒手尘寰,死时竟然圆睁双眼,守侯大臣触目惊心!
楚威王一去,大司马屈原与春申君黄歇受命主持国丧,忙得寝食难安。旧贵族们却在忙另外的事儿。他们敏锐的嗅到了这是一个极好的机会,如同当年楚悼王逝世,老世族趁机铲除吴起一样的好机会!他们立即秘密聚会,商定了夺回权力的协同方略,谁也没有去争国丧与扶持新王登基那种出力未必讨好的权力。
待得二十六岁的太子芈槐一登上王位,五大世族的元老大臣便递上血书,要求国王罢免屈原,废黜春申君!否则,全体元老便去国还乡!当屈原与黄歇看到屈黄两族的元老们竟然也出现在血谏之中时,顿时乱了方寸。黄歇激烈主张:调来屈原练好的八千新军,剿灭一班老朽!屈原反复思量,觉得那无异于楚国内部大战,土地财货与基本兵力都在旧世族的封地里,八千新军如何有扭转乾坤之力?最后只得长叹一声,找楚怀王芈槐商议大计。
这芈槐却是个素无主见且耳根极软的庸碌主儿。屈原黄歇一番慷慨陈辞,芈槐立即激昂拍案,要用王族亲军来“维持父王的变法大志!”屈原黄歇一走,元老们跪成一片守在宫门请命,芈槐便顿时没有了主意,急得团团乱转。这时,世族元老们却祭出了最为隐秘的一个利器——王妃郑袖!
郑袖是个神秘女人,功夫独到,竟然将太子治得服服帖帖而不为外人知晓。如果没有这个秘密利器,也许老贵族们真还没有底气发动这场逼宫大战。但是,这些宫闱密情对于屈原黄歇来说,不过是不屑一顾的龌龊小技,他们是永远不堪为之的。
三日之后,事情发生了莫名其妙的变化:屈原的大司马被罢免,新职是三闾大夫!这个职位听起来倒是显赫:掌管楚国贵族升迁封赏。实际上,在楚国这个各种实力牢牢掌控在贵族手中的国家来说,却没有任何实权。黄歇的春申君倒是没有被罢黜,但是却只留下了一个权力:职司合纵,不得染指其他!在宣读诏书的朝会上,屈原愤激大叫:“上苍昏昏兮,亡我大楚!”连呼数遍,当场吐血昏厥!春申君却是哈哈大笑着扬长而去了。
张仪入楚,事先便通报了楚国王室。楚怀王与郑袖正在湖中泛舟,闻报笑道:“来就来了,秦国还当真虎狼不成?”泛舟罢了,便将此事忘得一干二净,朝臣竟是没有一人知晓。于是,张仪进入郢都波澜不惊,入住驿馆,也没有任何与丞相规格相对等的接风宴会。嬴华忿忿道:“好个楚国,竟敢如此做大?日后有它好看!”张仪意味深长地笑道:“此乃天意也,过得几日,便知好处了。”嬴华见张仪笃定成算,便笑了笑不再说话。
入夜,郢都街市空前的热闹了起来。国丧三月,国人憋闷了整整一个冬天,时当春暖花开国丧解禁,国人便觉大大舒畅。等闲农夫工匠白日春忙,便趁着夜市来添置一些日用器物。官吏士子们更是洒脱,白日踏青放歌,夜市便来聚饮作乐,五色斑斓的长街中车马如流行人如梭,竟是弥漫出罕见的繁华康乐,恍若太平盛世一般。
一辆四面垂帘的篷车,在郢都最为宽敞的王宫前街上随着车流辚辚向前。这种篷车厢体宽大,帘幕讲究,可坐二到四人不等,寻常至少要两马驾拉。稍微殷实的商贾,除了轻便快捷的轺车,总是要有一辆这样的大型篷车,以供主人携贵客同游。眼下这辆篷车便很是考究,除了车轮,车身材质几乎全部是锃亮的古铜,四围的丝绸帘幕镶嵌在青铜方框中,绷得平展妥帖,外边看不见里边,里边却能透过细纱清楚的看到街景人物;尤其是驾车的两匹纯黑色骏马,鞍辔鲜亮,身姿雄骏,虽是碎步走马,却也是整齐一律得一匹马也似。辕头驭手却是一个英俊少年,一身红色皮短装,手中马鞭把手时不时闪烁出灿灿金光,一看便是富商俊仆。车行街中,时有路人驻足品评啧啧称赞,众口一词的认为:这车是临淄大商无疑!
在一家经营珠宝玉石的富丽堂皇的大店前,篷车停了下来,车中走出两个头戴竹笠身着宽大长衫的红衣人。待篷车湮没在珠玉店的车马场,两个红衣人也进了灯火通明的店堂。一个黄衫中年人正摇着大芭蕉扇在店堂巡视,瞄了客人一眼便走过来拱手笑问:“敢问客官,可是苍梧大商?”
年轻红衣人笑道:“店家好眼力,我等正是苍梧商贾,欲买上好楚玉,不知可有存货?”“可是与和氏璧匹敌者?”“正是。”
“二位请到后堂看货便了。”
中年人带两位竹笠红衣人穿过两道回廊,来到庭院中一间孤立的大石屋中。一名少年仆人点亮纱灯捧来茶具,便退了出去。中年人深深一躬:“属下参见台主。”
年轻红衣人摘去头上斗笠:“这位是我王特使张大人。”
“属下参见张大人。”
高大的红衣人也摘去了斗笠,摆了摆手便径自坐在长案前默默饮茶。年轻台主原来便是嬴华,特使却是张仪。只见嬴华摆摆手示意中年人坐了,她自己却站在张仪身边问道:“商社在楚国可有进展?”
“禀报台主:商社已经与令尹昭雎的长公子、昭府家老过从甚密,属下出入昭府已经没有任何阻碍;与新王宠臣靳尚,亦可称兄道弟,甚是相得。”中年人恭敬回话。
“这个靳尚,官居何职?”
“靳尚原是大司马屈原属下司马,新王即位,被任为王宫郎中,职司王妃郑袖护卫。此人官职不大,却深得新王与郑袖信任,目下是郢都炙手可热的人物。”
“郑袖其人如何?有甚等嗜好?”
“属下派员奔波了三个月,遍访郑袖故乡及郢都王宫侍女内侍。此人说来话长,容属下细细道来……”中年人便侃侃讲出了一个奇异女子的故事:
郑袖家族原本是中原郑国的大族。春秋末期,郑国大大衰落,郑氏首领也在权力场败落,便率领族人南迁到偏僻的越国会稽郡,成为占据一方的山地部族。在越王勾践时,郑氏部族出了一个著名的美女,叫郑旦。勾践献给吴王夫差的美女中,除了赫赫大名的西施,便是这个美丽善良的郑旦了。后来,西施与郑旦都成了夫差宠爱的妃子,日日夜夜的拖着夫差欢宴行乐。悠悠岁月,郑旦却真正的深深的爱上了豪爽豁达的夫差,与西施走上了截然不同的道路。后来越国攻灭吴国,大军进入姑苏城,西施被范蠡救出乱军,永远的隐遁了。郑旦却在最后关头自杀殉情,与夫差死在了一起!战后论功罪,郑旦被加上了“卖国邀宠”的大罪,郑氏部族便由献女功臣而成为有罪部族,被越王罚为王室的奴隶部落。楚国灭越后,这个郑氏部族便被当作财产,封赏给了令尹昭雎。
郑氏部族的处境虽然低贱,代出美女的部族遗风却没有丝毫改变。或耕田,或狩猎,或放牧,或打鱼,郑氏部族那些少女少妇的绰约风姿,非但没有因为布衣风尘而衰减,反倒是平添了几份红润丰腴的神韵,比那苍白瘦削的细巧美人更是诱人。每逢春日踏青,郑氏部族的布衣少女都引来无数王公贵族的热烈追逐。白发皓首的昭雎,正是在踏青之时为这些美丽的布衣少女怦然心动的。他先为自己选了一个郑氏少女做侍妾,一月之后大是满意,便遍访郑氏村落,选了一个最令人心动的少女献给了太子,这个少女就是郑袖。
郑袖生得娇小婀娜,田野风尘与粗劣的生活,竟赐给了她永远也无法改变的一种明艳红润!除了美丽女人能歌善舞的寻常本事,更重要的是,这个郑袖秉承了郑氏美女的最动人处:美丽多情而又极其善解人意,粗识文墨,却能解得老人们最深奥的话题,那双幽幽深潭般的眼睛,似乎天生便能看到男人的内心深处,时时准备着满足男人最为隐秘的渴望。
昭雎原本是将郑袖献给太子做侍妾的,谁也想不到,一年之后,郑袖竟变成了太子妃!虽然不是正位夫人,却是一人专宠。要不是楚威王不悦,焉知太子不会与郑袖大婚?昭雎见微知著,立即将郑氏家族脱除隶籍,赐给独立的十里封地,又荐举郑氏族长做了小官,郑袖哥哥做了令尹府属吏。渐渐的,郑袖变成了风韵天成的少妇,酷爱一切新奇珍宝,也酷爱着她的夫君,可令人不可思议的是,太子在她面前竟驯服得象个大儿子一般!
据宫中一个老侍女说,郑袖曾指点着太子的额头笑道:“乖乖听话,日后在外人面前不许狗儿般驯顺,还做国王呢,晓得无?”太子竟挺身高声道:“是了,记住了!”太子即位做了国王,昭雎又将靳尚荐举给郑袖做了侍卫郎中。于是,郑袖与靳尚便成了昭雎手中的两根绳索,牢牢的拴住了楚怀王,掌控了郢都朝局。
“看来,倒是个多情红颜了?”嬴华冷冷一笑。
张仪思忖道:“若要疏通郑袖,你可能接近?”
“能。”中年人爽快答道:“属下可请靳尚引见。”
“好。”张仪点头:“你在明日内办好两件事:一则,与靳尚约定,后日引见一贵客给郑袖;二则,向昭雎家老透露:张仪入楚,将他如何说法迅速报我。”
中年人听得“张仪”二字,悚然起身拜伏在地:“不知丞相驾到,请恕小吏不敬之罪。”张仪笑道:“不知者不罪,起来吧。”
嬴华正色道:“丞相入楚,多有危机,商社要派出全部干员,探听郢都各种动静,但有可疑,立即报来。”
“属下明白!”中年人象军中将领一般赳赳领命,却又问道:“敢请丞相示下:属下可否向靳尚与昭雎家老显示秦人身份?”
张仪看了看嬴华,嬴华却是有些愣怔,便知商社既往只是以商贾身份疏通,没有暴露真实身份;如今要做这两件大事,寻常商人之身,难免会引起靳尚与家老怀疑,确有不便。嬴华没做过这种半公开的差使,转着眼珠不说话,显然是吃不准。张仪思忖一番道:“第一次,对昭雎家老只说是祖居秦国,听入楚秦人闲话说的;对靳尚,便说是故国商人想揽楚国王室的一笔生意,要请郑袖疏通。若进行顺利,日后可逐
步让他们略有觉察,但却不须明说。”
“是!属下明白。”
“那好,我们走了。”嬴华顺手给张仪戴上斗笠,中年人便捧起屋角石案上一只精巧的铜匣,仿佛替主顾送货一般将两人送了出来。到得店门,华贵的篷车已经在那里等候,绯云笑着摇摇头:“没有人打扰吔,过来得顺呢。”车行途中,嬴华轻声笑道:“真没想到,丞相还是个密事高手,属下佩服。”张仪哈哈大笑:“大道驭技,何足道哉!可曾读过《孙子兵法》?”
“读过啊。”
“你听好了。”张仪念诵道:“明君贤将所以动而胜人,成功出于众者,先知也。先知者,不可取于鬼神,不可象于事,不可验于度,必取于人而知敌之情也……非圣智莫能用间,非仁义莫能使间,非微妙莫能得间之实。微哉!微哉!无所不用间也……故明君贤将,能以上智为间者,必成大功。”
嬴华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她读过《孙子兵法》,也知晓这是《用间篇》里的话,可已往如何就一点儿印象也没有,更没有与自己做的密事联系起来,此刻一听,倒大觉有醍醐灌顶之效,不禁感慨赞叹:“大哥当真过目不忘,竟是朗朗上口呢!”
“不上心,甚也记不住。”
“是。最后一句是不是说:须得以高深智慧者统帅用间密事,方可成得大功?”“不错。记住了?”
嬴华却沮丧笑道:“我可是不配了,怪道已往只能做些鸡零狗碎的勾当呢。”张仪哈哈大笑:“小弟可是上上之‘间’呢!几时却自惭形秽了?”
“好!有大哥统帅间事,管教楚国晕头转向!”
“用间敌国,奥妙无穷,还得用心揣摩呢。”张仪笑着叮嘱。
“大哥说得是,小弟记住了!”嬴华的确是真心的佩服张仪了。
次日午后,商社报来第一个消息:靳尚已经欣然应允引见,只是提出要分一成利金。张仪笑道:“伸手索钱,成事之兆。行人小弟,我看这第一趟,要你出马呢。”“我?”嬴华惊讶道:“对付女人,我可是没谱得紧呢。”张仪揶揄笑道:“看来啊,女人还只有男人对付了。”嬴华骤然红了脸笑道:“真没谱!我说真的呢。”张仪颇为神秘的笑道:“来来来,我教你一条稳心妙计……”便低声对着嬴华耳边如此这般地说了一遍,嬴华点头笑道:“好吧,试试了,若得灵验,我便服你懂女人了。”张仪大笑摇头:“不不不,女人入得邦交,我便懂。否则呀,我也是一抹混沌!”
次日傍晚,一艘乌篷小舟驶出了郢都南门的水道,进入了城外的一片茫茫大湖。这是云梦泽北部边缘的浅湖,阳春三月的季节却是浮萍遮掩红树茫茫,小舟如飘行在绿色的原野一般。舟行半个时辰,遥遥便见一座小山在前,山腰闪烁着点点灯光,恍如天上宫阙。不消片刻,小舟靠岸,便闻码头石上“啪啪啪”三掌。小舟船头站着的一个黑衣人,便也是“啪啪啪”三掌回应。
“小哥到了么?我却是等候多时了。”码头石上传来一个年轻的声音。
“多劳靳兄。我如约来了。”说话时小舟已经悠然靠上码头,黑衣人跳上码头石回身拱手道:“小哥请下船,郎中在此等候呢。”
舱中走出一个身材高挑的白衣人,身后还跟着一个捧匣少年。白衣人从容上得码头石拱手笑道:“相烦郎中照拂,在下无以为敬,请郎中收下这三个天子方币了。”说罢一挥手,便听空中哗啷一声,一件物事便从身后少年手中飞向对面的带剑黄衣人。
黄衣人双手接住,便是一躬:“如此罕见宝物,靳尚却如何当得?”声音竟是显然的惶恐兴奋。原来,这“天子方币”是西周王室尚坊铸造的一种四方古金块,天下统称“方金”,专门用来赏赐大国诸侯,实际上是铸造金币的原料块。由于有天子徽记,再加民间绝无流通,甚至周室东迁后连洛阳王城府库也没有了,所以便成天下绝品!如此“方金”,得一方便价值无算,靳尚骤然得了三方,如何不惊喜激动?
白衣公子却是淡淡一笑:“些须之物,不成敬意,倘得事成,日后容当重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