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门房的人战战兢兢看着眼前的那些人,心里直打突,低着头半个字儿也不敢多说。

管门房的刘管事小跑着过来,瞧见眼前的人后也是唬了一跳。先是上前行礼,后扭头去问底下人:“怎么做事的?还不赶快请进去!”说着就朝杵在那里的男人们扬起了个笑脸,“招待不周,还望大人们见谅。”

不待旁人开口,一个身穿御林军服的少年郎走了上来,横眉竖目的说道:“不需要招待什么,只管让国公爷进去见见七姑娘就好!”

他面皮黝黑,相貌倒是俊俏。只不过这般黑着脸说话,倒是让人忽略了他的外貌,真有几分骇人气势。

刘管事脸色变了变,又看向几个门房。

“刚才就是他嚷嚷着要硬闯的。咱们的人根本吵不过他,只能去请示主子们。”有门房上前来附耳与他说道:“刚才半路遇到了顾妈妈,已经托她去请老太太了。”

刘管事面色稍霁,与那没有好脸色的御林军少年说道:“这位爷,您一上来就要硬闯内宅,我们这里着实不好办。不如,您去茶厅稍候?主子马上就过来了。”

少年眼睛一瞪,“不行!吃什么茶啊,这不浪费时间么?”又扬着手回头问其余几人,“你们说是不是啊?”

其余七名御林儿郎笑着高喊:“是!”

这事后面传来冷冷一哼,将他们喧嚣的声音尽数压了下去。有人从后大跨着步子从后走了过来,停在他们身边。

“多事。”高大男子声音清冷的说道。

他身材极其高大。即便少年算是较高的了,与他相比依然矮了很大一截。

少年仰着头笑嘻嘻说道:“六哥,小弟也是想着帮你一把……”

男子什么也没说,只淡淡的将眼帘微垂,把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少年唇角僵了僵,讪讪笑了下,摸摸鼻子不敢再言。

“冯少爷还是莫要继续帮忙了。”旁边一个男子迈步上前,朝着刘管事微微点了下头,“不若就去茶厅候着吧。”

他不到四十岁的年纪,身材瘦削。虽说话和缓,却自带威严气势。

刘管事在他身上补服的锦鸡上溜了一圈,顿时骇然。竟是一名二品大员。赶忙躬身。将要行礼之时,忽地想起不对,于是先朝高大男子行了礼,而后才朝向那二品文官。

顾鹏玉虽说是工部侍郎二品官职,高于重廷川的三品左统领。但重廷川有超一品国公爵位,且乃钦封大将军,更高一筹。

刘管事神态恭敬的侧身请人出屋,语气十分歉然的道:“招待不周,还望国公爷和大人们见谅。请转去茶厅稍坐片刻。”

这个屋子是临时待客的地方,招待这些大人们着实简陋了些。

先前那少年不服气,拖了一把椅子喊道:“什么茶厅?咱们就要坐这里等!单看你肯不肯了!做什么扭扭捏捏的?难不成进去看看都不成了么!六哥的时间可是紧得很耽搁不得。再这样下去,咱们可真是要硬闯了!”

而后其余几人也在旁附和叫嚣,还整了整腰侧长刀。

刘管事用眼角余光看了下那些真家伙,拿袖子悄悄擦了把汗。

没料到国公爷带来的竟都是五品的带刀护卫。

他竭尽全力挺直了脊背,声音高扬不卑不亢的说道:“这位少爷,后院哪里是能随便进的?无论您怎么要挟小的,这也是规矩。”

虽然对方身份尊贵,但郦府也不能让人平白瞧轻了去。礼数必然做足,但是脊背该挺直的时候依然要挺直。

不过,无论刘管事怎么苦劝,他们依然如故。

刘管事正暗自焦急的想着该如何是好,这时有人匆匆而来说道:“刘管事,老太太马上就要到了。说是直接去茶厅。”

此人声音发颤,这句话说得着实声量不算大。

不过,除了刘管事外亦是有人将其听清。

重廷川眉心微微舒展了些,不待刘管事开口已然轻抬了下右手,淡淡说道:“够了。就去茶厅等罢。”这便长腿一迈,当先往前走去。

少年们看他抬手就止了话语声。不知为何变故突发,面面相觑后,齐齐跟在他身后走了。

路上时几个相熟的御林儿郎们边走边你推我搡。

一个说“六哥来了小六嫂肯定高兴”,一个说“小六嫂该不会真不见六哥吧”。

还有人在旁哈哈大笑,“不可能!咱们六哥那可是响当当的人物,哪家的小姑娘还能不肯见他呢。不过我觉得小嫂子该不是害羞的——”

他话没说话,就见重廷川猛地停了步子,回头扫了他们一眼。余下的字儿就卡在了喉咙口,没能出来。

“有些话说得,有些话,说不得。”重廷川冷冷的看着他们几个人,“谢光杰,朱剑,冯凌宇,回去各领十个板子。”

冯凌宇,正是先前那皮肤黝黑的少年郎,闻言哀嚎不已,“六哥,您不能这样啊。好歹也是多年的上下属了,顾念点情意?对吧朱剑?”

旁边一少年连连点头。

“那就十五。”重廷川淡淡说道。

重廷川治军相当严厉。麾下兵士受罚,一军棍下去能跟其他军营的两军棍差不多。真要继续加下去,他们哥儿几个就真麻烦了。

所有人都不敢再拿那小六嫂开玩笑了,一个个循规蹈矩的跟在后头走着,顺次进入到茶厅之中。

二品文官想要劝一劝,重廷川说道:“鹏玉此事与你无关。”

顾鹏玉顿了顿,终是没有开口。

刘管事闻言心中大惊。

他怎么也没有料到,这位居然是工部右侍郎顾鹏玉。至于那几个御林儿郎……

三个听到的姓名里,他只晓得两个。

朱剑乃是静安伯嫡孙,冯凌宇是冯御史之子。

两人因性子顽劣不堪,做下许多错事。几年前被其祖、其父送到军中历练。

跟着的好似就是卫国公?

刘管事只觉得手心都汗湿了,低头的姿态愈发恭敬了些。待到看见众人在茶厅中的座次后,刘管事愈发不敢多言了。

屋中客座仅有左右各四共八个位置。来人却足有十个。

重廷川和顾鹏玉自是坐在客座的上首位置。而其余八个御林儿郎,朱剑和冯凌宇自觉的立在了最下首,其余六人依次落了座。

……伯府嫡孙和御史之子竟是只有站着的份儿。也不知道其余六位少爷身份高贵成什么样子。

刘管事再不敢耽搁,赶紧让人搬了两个锦杌过来,让朱剑和冯凌宇暂且坐下。

郦老太太到的时候,屋子里静寂一片。平日里趾高气昂的御林儿郎们,此刻却规规矩矩的将手放在腿上安静坐着。

郦老太太有一品诰命在身。看到她来了,顾鹏玉当先站了起来。

御林儿郎们却齐齐望向重廷川。

重廷川起身朝老太太微微颔首示意,儿郎们就也都站了起来。你看我,我看你,最后齐刷刷喊道:“郦祖母好!”

儿郎们都是在军中待过的,喊这话的时候用足了气力,将平日里喊号的声量全给吼了出来。这一声当真是中气十足振聋发聩。

郦老太太即便平日里再端庄持重,也被这一声逗笑了,问道:“怎的了这是?”

冯凌宇嘴最快,笑嘻嘻说道:“您是六哥的祖母,自然也是我们的祖母。”

听了这话,郦老太太的笑容就淡了些。待到在主位上落了座,方才问道:“国公爷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待她坐下后,重廷川、顾鹏玉和御林儿郎们才依次坐了。

听到问话后,重廷川也不含糊,直截了当的道:“我要见见郦七姑娘。”

他说这话的时候神色十分坦荡自然,自然到,郦老太太细究了半晌,也摸不准他说这话到底抱了什么目的。

“哪家的后宅都不许男子乱闯。”郦老太太说道:“国公爷不至于连这点分寸都没有罢。”

“分寸也该分事。她既是病了,我自然要来探望。”

“那国公爷又是缘何得知一个闺阁女子的身体状况?”郦老太太的声音一沉,问道:“老身知晓国公爷手段高超。莫不是国公爷竟是将那百般手段用在了郦家头上?!”

重廷川还欲再言,顾鹏玉赶忙给他使了个眼色让他不要开口。

顾鹏玉起身对郦老太太拱了拱手,“老人家不必动怒。因我家内子听闻郦七姑娘身体抱恙,有心想要帮忙诊治一二,就询问了国公爷几句。是以国公爷方才知晓此事。”

听到这话,郦老太太的神色总算是和缓了些。

顾侍郎之妻张氏,乃是出身杏林世家。张家三代同在太医院当值,医术十分了得,张氏从小耳濡目染,亦是个中翘楚。

“多谢顾太太,有心了。”郦老太太与顾鹏玉说道。

她与顾鹏玉说话时尚还带着笑意,但是转而望向重廷川时,那笑容就渐渐消弭无踪,“国公爷这般气势汹汹而来,莫不是觉得郦府是可让人随意践踏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