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完 (4)

妖刀记 默默猴 4002 字 4个月前

夹层,是在大佛肚子里!”

耿照恍然大悟。难怪密室较神坛为高,那道横向的窥孔就藏在弥勒佛的胸腹间,就算开得再宽,底下的信众僧侣也看不见。

“明姑娘,你怎知觉成阿罗汉殿的大佛肚里有密室?”

“这学问可大啦。”

明栈雪笑道∶“你说说看,除了一个‘大’字,这尊弥勒与你平日所见的寺庙佛像有什么不同?”

耿照日前匆匆自殿外走过,不过往里头瞟了一眼,实在想不出有什么怪异处,但明栈雪明知故问,意味答案之大、之明显,连匆匆一瞥之人都不会错过。耿照苦思良久,击掌道∶“是了!这尊弥勒大佛身下,没有蟠龙莲座!”

东海境内的神像都踞龙而坐,往往神佛身下的龙塑得比神像还大,乃因东境百姓拜的“龙王大明神”是昔日玉蛎王朝的帝神化身,为掩央土统治者的耳目,无论什么神只都塑成坐龙的模样,拜的是蟠龙座子而非神佛。普天之下,也只有东海一地有这样独特的风土。

“没错。”

明栈雪带着嘉许的目光,点头道∶“不坐蟠龙的弥勒像,多半建于玉蛎王朝前后,距今已近千年;而‘觉成阿罗汉’这样的名字,更是出自于缘觉、声闻等小乘教团。若是由信奉大乘的央土僧团命名,该叫雷音或大雄宝殿之类才是。”

耿照摸了摸光头,怔然道∶“这弥勒像是小乘教团所建,距今已近千年……那时东海的佛门应该是大日莲宗罢?那又如何?”

“你可知道,小乘僧团是不拜佛像的?”

明栈雪笑道∶“迄今在南陵盛行的小乘缘觉乘僧团,只在神坛供奉日轮等信物。大乘经典里,弥勒被尊为八大菩萨之一,又称‘阿逸多菩萨’;但在小乘经典之中,帝须弥勒以及阿逸多却是佛的两位弟子,为佛看守门户。”

耿照心念一动,忽然明白过来。

“你的意思是,这尊弥勒坐佛非是神像,而是建筑——更精确的说,应是某一建筑的门户?”

“孺子可教也!”

明栈雪拍手道∶“这莲觉寺中,凡近千年的古建筑多半设有机关。我在法性院的一座小佛堂里发现一处藏于照壁间、大小如书橱般的隐密空间,连个人也塞不进去,说是机关,更像一组试验用的模型。

“我观察佛堂的间架结构,便如觉成阿罗汉殿的缩影一般,具体而微,显然是试验用的模型,便前来一试。果不其然,机关位置相同,闲启的方式相同,就连机括隐藏的地方也差不多,我便这么摸进了弥勒大佛的肚里。”

“这两处机关……”

耿照忍不住问∶“寺中均无人知晓么?”

“从我扫出来的灰尘判断,最少有几百年没人进去过啦!你真该看看那绒毯厚的千年积尘,怕能当成被褥来盖。我拼了命打扫,也足足花了两夜。”

明栈雪微笑道∶“况且,东海一地能够区分大小乘典籍的和尚,只怕早已死绝了,剩下都与那显义是一路货,就算说给他们听,这些个草包也不信。”

她说得轻松自若,耿照却知要做出如此推断,对佛学、土木,甚至东海的文史典章均有广泛的涉猎,更须具备第一流的胆识手眼,才能解破谜底;赠以“胆大心细”四字,那是半点也不为过,佩服道∶“明姑娘,你不只人美武功好,连学问也不简单哪!”

明栈雪笑阵一口,双颊晕红。

“呸,谁要你来讨好?明明是个老实人,净学些油腔滑调!”

耿照也笑了起来。

她笑了一阵,曼声道∶“大日莲宗极盛之时,在东海各地留下无数奇巧奥妙的寺院建筑,如那既朴拙单调、却又繁复精巧的‘十方转经堂’,便是天下知名的伟构。

“古往今来,没有任何一个朝代、任何一支宗派的人,比大日莲宗更喜欢构造建筑,设置机关的;许多有数百年甚至千年历史的莲宗伟构,大到木石,小至机括,技术甚至还胜于今时今日的顶尖工匠。只要一听是莲宗所遗,其中必有玄机——这是我师传从前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我读佛经典籍,也是因为他。”

耿照没留心她话里的淡淡萧索,环顾四周,蹙眉道∶“大日莲宗之人制造这样的密室机关,到底为了什么?”

明栈雪回过神来,摇了摇头,轻叹一口气。

“我不知道。总不会为了炫技罢?说不定,这便是他们的修行法门之一,不停地创造各种精巧复杂的东西,大到建筑,小至螺钿,从精工器具之中体悟佛法。”

她一指温凉的石板地面。“你瞧。”

耿照仔细观察,整间石室的铺石壁板刻满了细小怪异的花纹,心念一动,从内袋取出那薄薄的紫檀木片比对,符纹风格一致,果然是相同之物。

(娑婆阁的诡异花纹、隐藏在千手观音像中的“薜荔鬼手”……这一切,果然都与大日莲宗有关!

还有显义……他想的是那名神秘残忍的黑衣人。

耿照本以为他是为了讨好即将东巡的琉璃佛子,这才听从迟凤钧迟大人的建

议,往娑婆阁搜寻莲宗八叶院的线索。但黑衣人不但能使“薜荔鬼手”也知道罗汉图与观音像的秘密,若那人便是显义,那么他的来历背景绝不简单。

明栈雪彷佛看穿他的心思,轻轻一打他的手背,瞠道∶“你给我听清楚了,往后两日之中,你哪里都不许去,除开每日外出解手两次,便只能乖乖待在这里。这两天不只对你极为重要,莲觉寺内更将掀起一场风波,躲在这里正好,不必去蹚他人的浑水。”

耿照听出蹊跷,浓眉一轩。

“是什么风波,明姑娘?”

明栈雪叹了口气,摇头苦笑。

“不说给你听,只怕你是不肯罢休啦。乳臭未干,忒也好事!”

她说这话之时,脸上却带着一丝莫可奈何的情状,耿照不知怎的觉得无比亲切,罕有地死皮赖脸起来,缠着她要听。明栈雪不置可否,从襟里取出一条手绢,薄罗上温温甜甜的,似还透着她襟怀里那腻润爽人的乳脂香。

耿照陡地想起那件鸦青色的肚兜来,黑黝黝的脸上不禁一红。

她二人双修数日,默契绝佳,明栈雪忽觉空气燥热起来,不用抬眼,便知他心头掠过的旖旎画面,大羞之余,急急脱口∶“不是那……我穿着呢!”

说完才觉失言,更是羞不可抑,索性板着脸儿转过头去。

耿照没想竟说到了她贴身穿的亵衣上头,若非浑身无力,只怕便要扑上前去,剥开她的怀襟一探奥秘。两人相对无言,密室里回荡着噗通噗通的心跳声。

好不容易定了定神,她将手绢摊平,绢上拓着一枚阴刻的压印蝙蝠,寥寥几笔,似是木刻年画里常见的模样,不知怎的被黑泥一透,益发衬得鬼气森森,极是不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