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卷完】 (3)

妖刀记 默默猴 13241 字 4个月前

堂龙皇也不得不谨慎持守,未敢擅逾。

陵女搬出天佛使者,玄鳞难再寸进,满腔怒气遂转到了别处。“风陵国受朕恩典,不思报答,心存叛意,实令朕恼怒。着令秋官搜捕国都内 之风陵国人,无分长幼,一律处死,以儆效尤。”两名身穿彩绣厚袍的男子滚出人 群,伏地道:“臣遵旨!” “都散了罢。” 玄鳞挥转衣袍,大步走向白玉塔。

众人领命退去,连接天塔的一干女司祭都不敢挡了龙皇之路,俯身退至两旁。

玄鳞对左右两排罗列齐整、似吊钟如娇笋,一双双裹着轻纱的沉甸雪乳视而不见, 双臂一振,足有两人多高的铜门“轰!”隔空撞开,仿佛是两扇竹篾编成的破落门 牖,毫不禁风。

只有陵女依旧垂颈,安静恭顺地跟在后头。

耿照一路闻嗅着她身上所散发的独特气息,不由得捏了把冷汗。

且不说那硬生 生将人“吼”成焦灰的极招“真龙燃息”,塔底两扇铜门厚逾六寸,怕没有千斤之 沉,玄鳞能以隔空劲震开,已非人力或武功的范畴,说是“神通”绝无一丁半点勉 强。

最有力的佐证,就是每当玄鳞一动武,耿照的意识便空白一片,撤招后方能恢 复。

以耿照如今之造诣,纵使称不上绝顶,在东海也足以匹敌一流好手了,如李寒 阳、邵咸尊等逼近峰级境界的高手,耿照尚且能在他们手底下走上十数合,却受不 住玄鳞出手时涌入脑海的钜量感知,可见邵、李与玄鳞间的差距,怕不只一二筹而 已。

而伪作恭顺的挑衅,最是令人难以忍受。

陵女的亦步亦趋,不断提醒玄鳞:

这名女子即使举族遭戮,也不愿让他稍稍染 指。

玄鳞是不是真的残忍好杀耿照无从知悉,但他确信玄鳞宁可陵女接受胁迫—— 也许在龙皇看来那只是婉转些的“提议”而已——而非是让帝都城郊染满风陵遗民 之血。

仗有天佛使者撑腰,十五岁的司祭首席在众多贵族的面前断然拒绝了龙皇,这 是充满政治意义的举动,代表接天塔的地位在某些事务上足以超越龙皇的权威,便 以玄鳞最擅长也最令人害怕的“夷族”要胁,他也无法事事如愿。

耿照担心玄鳞随时会举臂一抡,将身后的弱女扫成肉酱泄愤。

幸而这可怕的一 幕始终没有发生。

接天塔内部十分宽阔,完全不用梁柱支撑,也无家俱摆设,触目所见皆是霜霭 霭的白玉墙,连地上所铺亦是三尺见方的玉板。

塔底有个祭坛模样的三级梯台,大 小、形制均与瀑布地宫中放置烟丝水精处相类,不同者在于坛上有个白玉雕成的王 座,玄鳞大步行至,披风一撩,转身坐了下来。“陵女为陛下疗伤。”陵女低垂眼帘,细声细气道。

玄鳞嘴角微微一动,却未哼出声来,显然十分自制。

陵女没等龙皇允准,屈膝于玉座左侧的扶手畔蹲下,凉滑的小手解开玄鳞的披 风金釦,审视毒针射中的伤口。

耿照这才注意到那条材质奇异、长及脚踝的缎面紧 身裙,在左侧单边开了条缝,从裙襬一直裂到大腿上,难怪女司祭们能行走自如, 不被束成了曲线玲珑的布棍。

陵女一蹲下,滑亮的布面绷出修长的左大腿形状,不同于常人屈膝时腿肌自然 而然的鼓起,她修长的大腿竟不见有肌束撑鼓的感觉,与同等身量之女子的小腿一 般细,而长度更长;通体直细,说不出的好看。

攫人目光之甚,不亚于半裸的玲珑 酥胸。

倒是玄鳞要比血脉贲张的耿照冷静得多,仅仅转头一瞥,旋又昂起视线投入虚 空,无意盯着座畔的美女饱览眼福,也可能是余怒未消,耿照能感觉心头一阵阵隐 动,只是无法解读。

一抹幽蓝冷光自陵女掌间亮起,挟丝丝寒气贴熨玄鳞的左肩,麻痒之感渐渐消 褪;片刻后“叮!”一声轻响,低头赫见衣布外约莫分许的针尾不知何时冻成了霜 色,应声迸碎成无数细小冰晶,化散在潮湿的空气中。

(这是……

天覆神功!) 虽与红儿的寒气有异,也没听说过天覆功有袪毒收口的神效,耿照确信她使的 是宵明岛的不传绝学。

难道这位司祭陵女……

竟是桑木阴的祖师?“多事。”玄鳞淡淡一笑。“世间若有能杀得死朕的物事,你家佛使丢人可丢 大了。走罢,朕急着见他。” “是。”陵女柔顺地应和,伸出乳色的细小柔荑,冷光晖映,寒气流转,于王 座后方掀了几掀。

倏忽之间,轰隆隆的水声越来越近,仿佛有人将瀑布移到塔底似 的,连地面都微微震动起来,玄鳞却是习以为常,好整以暇地翘起腿,随手掸着袍 膝。

而整座祭坛便突如其来地“升”了起来。

耿照不及反应,偌大的祭坛已托着玉座,轰隆隆地贴着塔底墙面升起,飞快向 上移动!

比起入谷后的种种异闻,这机关倒是耿照最不感到意外的,小至井口打水 的辘轳,大至立轮

水磨、铸炼房用的“水排”等,无不是应用水力来升降或推动 的机具;接天塔刻意建筑在瀑布水潭的附近,想来也是为了运用至大至强、取之 不竭的自然之力。

只是塔高入云,如何引水力将升台推到这么高的地方,耿照却怎么也想不明 白。

不过须臾里,祭坛上升的速度趋缓,“轰”一声静止于一处小得多的圆形房 间,祭坛与房内的地板嵌接得严丝合缝,如非亲身走上一遭,怕看不出祭坛与地 板原是分属两处。

圆形房间的正中央,有座桌床也似的长祭枱,材质毫无意外的也是白玉,四面 雕满繁复图样,以此为中心蔓延到房间的每一处,除了长祭枱的光滑顶面,屋里所 有角落都被图样占满了,未留一丝空隙。

耿照看得眼熟,想起是莲觉寺娑婆阁见过 的“天佛图字”,暗忖:“看来这种铺天盖地的习性,是从天佛时代流传下来,非是后人自行发明。娑 婆阁若非建于久远以前,便是建造它的人握有天佛的直传,故尔因袭。” 隔着长枱遥遥相对,房间另一头亦有祭坛,与玄鳞乘来的这一座相仿佛,形状 尺寸无不如镜中对照,差别仅在于雕满天佛图字而已。

雕花祭坛的玉座里,坐了个奇怪的人,全身罩于一袭尖塔似的白色连帽斗篷, 无袖无襟,不露手足,就是一只锥型布袋;约莫在整个“布锥”不到三分之一的地 方,挖开一道细细的横条,似是眼洞一类。

以此为基准大概能辨出脖颈、肩膀等部 位,但也就是这样了,休说相貌,连是男是女都无从分辨。“佛使,陛下来看您啦。”陵女福了半幅,毕恭毕敬。

与对玄鳞的“恭敬”相比,看得出她是真心景仰着雕花玉座里的尖袍怪人,俏 丽的青春面庞洋溢着孺慕之情,与先前故作柔弱、幽幽婉婉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直到步入这房间里,她才又突然变回了风陵国的女儿。

塔外弱不禁风的尤物司 祭原来不过是伪装而已,纤细的四肢与身板绝非稍触即折的柔枝,而是初初长成, 还来不及被猎物丰饶多汁的血肉拱开体魄的小母豹。

陵女非是能征贯战的武者,但若将她当作楚楚可怜的病美人,不啻愚夫瞽者之 行。

玄鳞微微一哼,心中闪过一抹冰冷的恶意。

但耿照无法得知是什么。

他一振披风而起,跟在如小鸟般欢快奔出的陵女身后,怡怡然走下阶台,迳往 中央的长方枱行去。

陵女将龙皇抛诸脑后,奔至雕花坛下匆匆施礼,便急着登坛扶 佛使起身。“佛使大人,我来扶您!” 她上了祭坛,才凸显出玉座上天佛使者的高大。

陵女须踮起脚尖,发顶才能勉 强与覆面罩上的眼洞相齐,还差了帽锥顶老大一截,怕举手也构不着;也因为有了 敏捷灵动、会笑会说话的陵女在一旁相对照,益发显出佛使死气沈沈,说是竹架子 蒙皮、底下其实什么也没有,似也过得。

高矮悬殊,陵女自不能将佛使搀起,“扶”字云云,不过是捏住佛使宽大空洞 的白色斗篷,颇有几分小鸟依人、菟丝攀乔木的意味在。

玄鳞冷眼瞧着,指尖抚过 光滑如镜的祭枱表面,冰冷的触感令耿照不由悚栗,忽听龙皇笑了起来。“佛使, 在完成朕的讬付之前,你可千万别死了啊!身子骨还行不行?” “佛使通晓天机,鉴往知来,尘世外诸事,难出他老人家指掌,”扶住了玉座 上的偌大靠山,陵女更无所惧,咬牙直视玄鳞。“鬼神若是,生死亦然!陛下毋须 挂怀。” “喔,听起来挺厉害嘛!啧啧。” 玄鳞耸了耸肩,这副懒惫的模样也是陵女从未见过的,不禁微怔,原本汹汹的 气势为之一挫,檀口微启,一时竟忘了合拢。“这么做,值得么?他们虽不与你亲,好歹也是一族血脉,你知不知道这么搞 将下去,城郊三日内就要悬起近万枚头颅,冲天的血味儿风吹不散,大半年都消不 掉?” 统治大地超过一百五十年、杀人盈野的玄鳞居然说出这种话来,休说陵女不敢 置信,就连白日发梦胡思乱想,都没想过有一天会从龙皇嘴里听见,亟欲分辩,偏 生脑子里一片空白,差点咬了丁香颗儿似的细小舌尖。“榖……榖腐于仓,有害……有害新……” “这套省了罢?我又不是外头那些笨蛋。” 玄鳞“嗤!”嚏笑出声,摇头道:“你不惜弄死这么多人也要保住贞节,是不 想步你母亲的后尘,还是另有打算?是了,虺、蜃二夷,还有许多贵族都私下找过 你,你觉得接天塔威信可恃,若能藉机将这些异见团结于佛使之下,大事可为,就 算赔上了族人,也还算值得?” 陵女揪紧了佛使的斗篷。

连“朕”都不用了,这人到底是不是真正的龙皇?

眼 前的变化委实太过怪异,虽在佛使身边,她有绝对不受侵害的信心,然而事态发展 仍令少女生出一丝警觉,索性闭口不语。

玄鳞满不在乎地笑着。“可知你那勇猛的父亲,缘何败于我九渊大军?风陵国十二年前便已有了忌飏 这等勇士,那时他年轻力壮,正值巅峰,一对一单打独斗,我手下没个比得过!据 有天险又

出勇士的风陵国,怎就败给了我?” “陛下拥有不死的躯体、无双的力量,尘世中岂有陛下的敌手?”陵女听出他 话里的衅意,若不接招,岂非教人给小瞧了?

细薄的粉色樱唇一勾,连讥诮都寒凉 得令人心颤,舍不得移开目光。“真正的原因是你阿爹太舍得。” 玄鳞尽情欣赏了她扣匕藏锋般的冷锐之美,耸肩道:“我都搞不清楚是他弄死 的风陵国人多,还是我杀得多。你同他一个样,认为人死掉是能有其他意义的,譬 如‘牺牲’,譬如‘忠义’;殊不知死便死了,什么意义也不会有。“到头来,尚存的八千风陵遗民是我所杀,但你曾经有个救下他们的机会,是 你稳稳地将这些无辜的老弱妇孺推上了刑法场,一个都没能逃过。” 陵女浑身剧震。

尽管心里预习了无数遍,真正面对时,八千条人命的浓重血腥 仍压得她喘不过气,耳畔仿佛回荡着城郊野地里的呼喊哀告……

不行!

所有牺牲都有其意义。

不能……

绝不能输给这种人!“陛下只消说服佛使,”她猛然抬头,又回复那种娇细幽弱的语调,照本宣科 似的,只有粉色眸里焕发的炽芒一迳刺出,一点也不退让。“使陵女重回尘世,自 归陛下照管,您想怎么便怎么。如若不然,无论死多少人,陵女此生已献与天佛, 自当守节以终。” 玄鳞大笑。“你就是不信,对罢?好,今日我便教你明白,你拿这八千条人命,什么都换 不到!”龙皇抬头,笑意从眸里倏然褪去,视线越过了纤白俏丽的银发少女,直盯 着玉座上的白袍客。“佛使,我同你要这个女人!” 过了许久,白袍客才开口道:“要来……干什么?”语调模糊断续,像是牙牙 学语的娃儿,抑扬顿挫甚不通顺,听来分外刺耳。

玄鳞不由失笑。“要来给我干!最好是干大了肚子,给我生几个白胖娃儿!” 陵女又羞又怒,血色在月子乳脂似的肌肤上特别鲜明,雪靥如抹胭脂,瞬间飞 上两朵彤艳艳的嫣红。

但玄鳞的言语羞辱还远远不止于此,他一拍冰镜般的祭枱枱 面,淫笑道:“你最好现在就给我。不介意的话,我想在这儿干她。” “你————!” 渎神之人,不能原谅!

难道他忘了,他据以征服四方、统治大地,抵达世人已 知之疆域极限,一手建立起自应烛以降、十数代玉龙族王均难望项背,甚至连做梦 都不敢想像的盖世勋业,还有他最最自豪的不死之躯与无双之力……

全是眼前这位 白袍神人的慷慨赠与么?

有了祂,谁都能成为下一位霸主玄鳞,有甚了不起?

容你这般放肆!

她正欲请 佛使发动神威,将这狂妄的俗子逐出神塔,岂料佛使的回答却令她魂飞魄散,不敢 相信自己的耳朵—— “……好。” “佛使大人!” 玄鳞肆无忌惮的得意笑声震动塔顶,响彻天际黑霾。

陵女尚不及开口,见龙皇 单掌举起,喝道:“过来!”身子蓦轻,一股无形巨力直扯得她扑落祭坛,纤细的 身子就这么飞入玄鳞怀中!

第百廿九折 玉骨冰肌,谁从赭汗

玉骨冰肌,谁从赭汗 她遭龙皇的隔空劲所攫,头上脚下倒飞出去,被强大的吸力扯得失重飘转,黄 金凉鞋受不住旋扭之力,断裂飞出;紧身窄裙自左侧开缝“剥啦!”逆翻而起,露 出两条匀细笔直、白得不可思议的长腿,大腿只比小腿略腴,小巧浑圆的膝盖骨与 脚踝处皮肤较薄,透着渍樱般的酥淡粉红,无论是形状或纤细的程度都有着强烈的 骨感,却无一丝不美。

人说“骨肉匀停”,约莫如是。

陵女双手抱在怀里,失去裙履遮蔽的光裸小脚随着短促的惊叫声,在半空中翻 转如羽根,衬与猎猎作响的银薄长发,犹如在狂风中飞舞的蒲公英籽,说不出的好 看。

玄鳞本拟将她抱个满怀,瞧瞧这薄如玉板儿的身子究竟是软是硬,合臂时忽一 阵剧痛,低头见陵女转得唇面青白,仍使劲将手里的青钢短匕搠入他胸膛里,直没 至柄锷。

钢在当世乃稀有之物,连龙皇的大军都还不能尽数配有,这匕首自然又是她从 佛使手里软磨硬泡求来的。

接天塔司祭虽未受过武技的训练,陵女却懂得以全身重 量配合坠势,务将全匕捅入他身躯内。

她确实做到了,只是匕首末端迟迟等不到想像中黏腻的鲜血手感。“身为女子,我必须嘉勉你的勇气与意志;然而以接天司祭来看,就未免太令 人失望。”玄鳞凝立不动,铁甲蒙皮似的胸膈肌肉一阵拧绞,霜亮的无棱平匕宛若 镜条,一点一点从创口退将出来,似有只看不见的手在操弄。

匕上无血,甚至没一 丝黏濡,仿佛刺中的不过是层层败革。“你口口声声说的‘不死之躯’,并非夸饰比喻。没从佛使口中打探清楚,委 实太过大意。” 陵女忍着晕眩松手后跃,“啪!”光裸的赤足落在冰冷的镜枱上,动作活像一 头优雅的猫,紧绷的薄麻裙裹出扁窄的腰臀曲线,上头的每条绉折仿佛都在强调青 春胴体的紧实,连突出的

骨盆与微凹的脐眼都散发着野性与挑逗。

在远古洪荒时, “厮搏”与“交媾”本就是一件事,雄兽须将雌兽咬得奄奄一息,彻底压制在地, 使其全无反抗之力,才能尽情满足兽欲。

玄鳞的欲焰为少女的顽抗所燃,一发不可收拾,“铿!”随手将拔出的青匕掷 远,身子前倾,魔爪伸向枱上少女!

陵女失声惊叫,翻身朝祭枱的另一侧滚落。

那 祭枱宽约一丈,陵女连滚几匝,细小的身影才自台缘没下,于玄鳞却不过是撑臂一 跃便能翻越的距离。

玄鳞纵声长笑,起了猫捉老鼠之心,点足站上祭枱,狞笑道:“风陵族要是如 你这般不屈,十二年前便已死绝啦!该说你勇气可嘉呢,还是不自量力?”蓦地陵 女娇细的嗓音自台底响起,冷冷道:“就说我命不该绝罢!” 寒气骤起,幽蓝的冷光一瞬间走遍祭枱四面的雕纹,玄鳞立足的枱顶镜面突然 沉落,以祭枱为中心,四周地面突然翻起十数根大小不一、通体异刻的白玉蛛足, 宛若有灵有识的活物,精准地扣住了玄鳞的四肢颈腰等,蓦地四向撑开!

玄鳞咬牙“呜”的一声,似正抵抗着车裂般的痛楚,魁梧的身躯被扯得悬空支 起,不住剧震,全身筋骨发出令人牙酸的嚓嚓细响,仿佛一霎眼就要四分五裂。

这房间里的所有机关,须以佛使亲授之“神术”才能发动。

陵女年方十五而居 司祭之首,在神术的修练上拥有过人的天分,十年来日夜不辍,苦练勤修,这座平 时需三名紫绶司祭合力才能发动的白玉蛛台,她竟能独立唤出,于一息之间完成形 变,可说是自有接天塔司祭一职以来,一百五十年间的第一人。

这绝地反攻的一击几乎耗尽她浑身气力,平时极不易汗、肤质总是干爽细滑的 司祭首席扶着蛛爪基部颤巍巍起身,极富立体感的小脸上几无一丝残红,只青白的 薄唇开歙间,口内还有些许血润。“佛……佛使大人!

这是……这是您给我的考验么?” 陵女再不看蛛爪上五体持续伸展的玄鳞一眼,勉力以一双细直长腿支起身子, 两眼放光,以狂热的口吻对坛上玉座的白袍人道:“如果是的话,陵女……通过您 的考验了!

请您……请佛使停止扶助这个男人,别让他狂妄无知的愿望,毁了整个 东洲大地!” 天佛使者一动也不动,过了许久,才含混不清道:“什么……什么考验?” 陵女正欲接口,想起适才玄鳞那粗鄙不堪的言语,实不愿覆诵,雪靥浮露一抹 淡红。“您……不是真心要把我送给他的,是不是?这不过是佛使大人您对陵女的 考验,是不是?” 佛使微微侧首,似是不解其意。

自二人进入塔顶空间以来,这是他头一次出现 像人一样带有情思的动作。“没有……没有考验。” 这下轮到陵女愕然了。

那么,佛使吐出的那个“好”字,也是祂老人家对玄鳞的馈赠之一么?

陵女似 被结论所震慑,扶柱怔然,一时无语。

玄鳞突然笑起来。

陵女回神,憎恶地撇过娇颜,冷冷说道:“陛下若嫌死得太 慢,陵女愿助一二。”按着蛛爪的掌隙间再度透出寒芒,白玉表面爬开一抹细密雕 纹,便即消失不见。

扯动肢体的力道似乎又持续增强,玄鳞的笑声瞬间变为嚎叫痛 哼,片刻才喘息道:“你……你同他相处了十几年,不知道这厮不晓人事,无有喜怒哀乐、怨憎嗔 痴,根本就是一截木头么?

考验?

笑死人了!说不定,它连‘考验’二字是什么意 思也不知道,却来考验你什么?” “住口!” 陵女连瞧他都觉眼污,忿忿扭头,原本娇细的嗓音一沉,带着切齿的恨意,意 外地有种活生生的气息,仿佛高不可攀的仙灵终于踏上凡尘,变成一具温热湿润、 可亵玩可蹂躏,实实在在的女体,令人欲念勃兴,不可遏抑。“玄鳞,就算你有佛使赐予的不死之身,这世界终究会抵抗你的愚妄,不会让 你如愿的。就算一百五十年还不够,两百年、三百年……等时间够长,长得足以凝 聚起天空大地、飞禽走兽等万物万生的意志,打倒你的力量就会出现。” “是么?”玄鳞的声音颤抖着,分不清是笑还是咬牙忍受苦楚。“那么……我便准许你两百年、三百年的活下去,活到你说的那一天到来,如 何?” 陵女纤薄的背脊一悚,赫然惊觉:

原来震颤的并非玄鳞,而是束缚他的白玉蛛 爪!“看来你不止对‘不死之躯’大意轻忽,连‘无双之力’也只当是一句臣下逢 迎拍马的狗屁,真是令人伤透脑筋啊!” 扣住玄鳞四肢的蛛爪,突然发出绞盘锯牙似的巨大喀喇声响,旋即“砰砰”几 声,基座冒出大蓬的白烟,机簧转动的声音立时静止,生机尽失。

玄鳞踝腕一蹬一 扭,锁扣着他的蛛爪尖钩顿如泥塑般转了开来,末端扭曲歪斜,看不出一丁点玉石 坚沉的模样,更像是扭烂了的薄铁。

陵女魂飞天外。

身为接天司祭,她清楚佛使之所以好用白玉,是为了掩盖“神 铁”一物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