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打量着,挑挑眉,笑了一笑,随手将纸撕个粉碎。
花开花谢,云舒云展?已坠入尘埃中了,又有何资格写这两句话。
他又摊了张纸,闲看湖边春花初展,寒梅零落,挥毫。
‘千霜万雪,受尽寒磨折。赖是生来瘦硬,浑不怕,角吹彻。
清绝影也别,知心惟有月。原没春风情性,如何共,海棠说。’
品味了片刻,突然笑道:“未免也太过孤冷,非佳品,也是留不得。”说着,又随手撕去。
示意侍从再次铺张纸,这次倒没多做思索,落纸甚急,一股气几乎是奔泻地写着。
‘甚矣吾衰矣,怅平生交游零落,只今余几。白发空垂三千丈,一笑人间万事。
问何物能令公喜?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亦如是。情与貌,略相似……’
写到这,笔力微顿,重濡浓墨,正欲再接下去,却听侍从突然跪下。
“恭迎皇上。”
笔停在半空中,夜语昊回过身来,果然轩辕一身明黄龙袍,连换都没换,正向着自己走来,一脸笑意晏晏
——十足心怀鬼胎。
“昊原来在这边吟赏风月,果真闲情……”走到夜语昊身边,见他在写什么,微微一笑,接过昊手中的笔
,继了下去。
‘一尊搔首东窗里,想渊明停云诗就,此时风味。江左沈酣求名者,岂识浊醪妙理。
回首叫云飞风起,不恨古人吾不见,恨古人不见吾狂耳。知我者,二三子。’
两人皆是用楷书书就,这一并列,就可见两人字法的差别了,夜语昊字体瘦而不弱,纤而有骨,欲断还连
,细看依稀有着王者高傲自负的气象,却又掩不住一派清气出尘;轩辕正相反,墨浓而重,字字霸道狂妄
,正合了词中之意,但在狂妄之下,字字之间内蕴理智,不致于零落松散。
对视一眼,两人都在纸上看出对方的性子来。夜语昊取过纸,正要撕毁,轩辕一把接了过来,笑道:“难
得朕近日如此忙碌,还有空写出这样一幅顺眼的词。昊怎可不为朕珍惜珍惜~”说着,顺手交给了身边侍卫
。
夜语昊不喜自己一时心境被轩辕取走,复又庆幸之前两幅都已撕毁。当下只是淡淡笑道:“皇上不是‘日
理万机,贵人多忙’,今日怎地有空过来?”
说来语平意淡,竟似与好友相见时,寒喧那么一两句。似乎两人并不是有着肉体关系的敌对者,那一夜有
过的狂乱迷离,早已忘了个干干净净,全不曾在意过。
这种不在意,自然比怨恨更让轩辕受不住。
但这次轩辕不过打量了夜语昊片刻,居然不生气,只是摇头。“朕本不该对你有何幻想……幸好朕早也不
指望你会有个正常人家的反应。”
微微一笑。“皇上忙里偷闲就是为了找在下说这两句话?”
“哪里哪里,朕只是担心无帝的身份特别,会为昊带来麻烦,所以特别送几个贴身侍卫来。”垂睫遮住眸
下深意,手掌一拍,便有五位少年侍卫走了过来。
“见过叶公子。”
——夜语昊的身份在这里倒也不算个秘密,只是一旦不小心传开来,绝对会是麻烦一场,因为轩辕早吩咐
这里的人都唤他叶公子而不名。
淡淡打量了眼,昊不置可否。“你大老远跑过来就只为了这件事?!”
轩辕手中玉扇一摇,靠近夜语昊,以扇掩唇附他耳边笑嘻嘻地小声道:“当然啊,昊的安危朕一直都很关
心的~你送给朕如此‘好’礼,朕受之不安,只得回你五份小礼。”
轻笑一声,抬眼。“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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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轩辕,也没意思再写字了。夜语昊示意侍从们收走笔墨,这才仔细看着五人,都是一般年纪,冷冷地
看着自己,倒还看不出有什么奇异之处。
不过,光是年龄小这一点就已经很奇怪了——不怕经验不足而坏了事么?
又或者,这几个小鬼正是轩辕最得意的一批新血?沉吟着扫了一眼——那更不可能了!前事不忘,后事之
师,如果一个人连续三次得意下属被同一个人策反的话,想必他再怎么蠢也不会给那人第四次机会。
又看了五人一眼,这次,正巧对方大约是首领的那人抬起头来,两人目光对上,夜语昊微笑点头了下。
对方喉间骨碌了一声,抿紧唇。
确实有古怪——如果年龄小可以用是新血来说明的话,那这种激烈的目光就不知该用什么来说明了——说
得夸张点,他们自制的目光下,隐藏的可说是仇恨!
仇恨……作人还真失败。正苦中作乐地想着时,不知为何,脚步突然一僵,心跳也失速狂跳
不好的预
感,危险的逼近,身体在拒绝着接近真相。
内心最深处,被重重血泪覆没的某个地方,正危险地发出龟裂之声。
手指微微有些冰冷。夜语昊突然转头看着湖面,平静地笑笑。
“接下来有几天要好好相处,在下能否请教一下各位名讳?”
众人之首的那位少年一怔,没想到夜语昊居然会主动问起,目中异芒奇闪。喉间又咯地响了一声,似是在
喉之鲠将要吐出,一时间倒是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