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9 部分

褪掉所有的光环,她也只不过是个平凡的女人。尽管她谋害了自己的亲生母亲,但是回想那些流逝的年年岁岁,在那些将她认做母亲的日日夜夜,自己的确也体会到了母亲细腻的温情和关爱。英帝的心中泛起一丝不忍,手一扬,屏退了殿内诸人,只余下他、杜沅沅和太后。

英帝将杜沅沅扶至椅中坐好,缓缓走至太后身边,慢慢俯下身去,黯然道:“朕再叫你最后一声母后,朕之所以有今日,你也确实费心不少。若非你牵涉朕的生身之母,朕也许还会网开一面。”太后听了英帝之语,隔了好久,似是才反应过来,将头一点一点地转向英帝。面上绽开一个苦涩之极的笑容,幽幽道:“哀家败了。都怪哀家看轻了你,你已不是当年的黄口小儿,你如今已是一位真正的一国之君了。”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伸入另一边的袖口。

杜沅沅听着太后的语气,似乎心中仍是不肯服输,便忍不住道:“难道你不觉得自己错了?”太后眼中冷光一闪,忽然嘶喊道:“我没有错,我有什么错,我一切都是为了申家。今日事败,一切只能怪我谋划不周。”杜沅沅摇头叹道:“你还是如此执迷不悟。人生苦短,你这一生,却将全部的青春都耗费在了为你们申家维护权柄上。如今回过头来,你自己又得到了什么。你真是可悲!”

太后听了这一段话,面上突然现出迷茫之色,喃喃道:“难道是我错了。我得到了什么?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话到后来,已几不可闻。突然又抬起头来向英帝和杜沅沅看了一眼,目中似是愤恨,又似是悲凉,到最后已转为木然。忽然低低道:“原本都是空的,还有什么可以留恋!”紧接着便发出一声低呼,竟然仰天向后倒去。

英帝与杜沅沅心知情况有异,急忙抢上前去,只见太后横躺在地上,面色如纸,已经只有出气没有了进气。而在她的胸前插着一把玉雕花把金鞘匕首,那匕首已直没入胸。原来,太后竟是自裁了。二人面面相觑,心中都明白,太后眼见事败,已经生无可恋,必是趁着和他们说话之机,取出藏在身上的匕首,一刀了结了自己。

看着太后垂死的面容,空蒙的双眼,杜沅沅暗暗叹了口气。自她入宫后,太后一直对她恣意为难,从未给过好的脸色。但如今,竟是以这样惨烈的方式死在她的面前,杜沅沅的心中也不禁一阵恻然。

太后仰躺在地下,目光已经涣散,眼前的一切仿如都在飞速地旋转。恍惚间,她看到了少女时代的自己,穿着浅粉的衣裙,握着书卷,对着面前那个眉目清俊的西席娇憨而笑。太后不自禁地笑了,吐出了最后一口气。

英帝扶着杜沅沅站在太后的尸身旁边,二人惊奇地发现,太后的面上竟然逐渐显出一丝甜蜜的笑意,那笑意是如此地纯真,二人注视良久,都说不出话来。杜沅沅轻轻叹息,“她这一辈子都为了申家,却从未想过自己。对她来说,这样的结局也许是个解脱。”英帝揽着杜沅沅的肩,面色复杂,默然不语。

天业十九年秋,端和太后于承宸宫中发动宫变,事败自刎,因事关皇家脸面,对外自然秘而不宣,一应罪责,全推到赵奂、齐昊琨及王兴身上。三人被立即下狱,不久,赵奂被直接处斩。齐昊琨除名宗籍,以庶人身份也被斩首。王兴则按宫规仗毙。没过多久,英帝颁下圣旨,称端和太后暴病而卒,因属意外晏驾,恐怕会冲撞了先帝的灵气,故不能与先帝合葬。而是将其独自葬于京城东郊。又过了一段日子,英帝称先帝托梦,称对早逝的瑜淑妃心怀内疚,要英帝完成他的心愿。众人自然深信不疑。英帝便摆下了水陆道场,吹吹打打十几天,超度瑜淑妃亡灵。而后,又追封瑜淑妃为端敬太后。不久,英帝以重整先皇陵寝为由,将端敬太后陵寝挪到弘帝一旁。至此,英帝终于了了为人子的心愿。这些当然都是后话了。

二人眼见太后已死,宫变已然平息,都长长地松了口气。而此时,杜沅沅已是摇摇欲坠,疲累不堪。

在这样的生死关头,杜沅沅还要坚强地陪伴在他的身侧,英帝又是感动,又是怜惜。急忙让陆六福备了步辇,送杜沅沅回宫。杜沅沅见诸事已尘埃落定,加之身体确实再无法支撑,便也不再反驳,乖乖地被英帝抱至步辇上坐好,耳听得英帝说了一句:“你先回宫歇息,等我了了这里的事,便去陪你。”依言点了点头,感觉身子一阵轻晃,发觉步辇已被抬起,向怀玉宫方向而去。

天空中瓢泼般的急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雨水洗尽了漠漠尘埃,将禁宫内外变得异常洁净。远近处殿顶的明黄琉璃瓦在挣脱出乌云的阳光的辉映下,发出耀目的光辉。空气中,再没有了闷热的气息,显得清新宜人。

杜沅沅坐在辇中,见各处宫中要道仍同来时一样,随处可见把守的护卫。只不过这些护卫都是英帝的亲信。那些太后的禁军已全部被押了。

步辇向前行进,杜沅沅只觉得腰腹酸胀,禁不住轻轻呻吟一声。她心中明白,经逢这样的巨变,无论是心智,还是体力,对她来说都是一个严峻的考验,况且以她现时的身体状况,根本无法承受大变。杜沅沅用手护住腹部,心中暗暗祈祷,无论怎样,她

的孩子决不能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