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9 部分

沈毓的肩头血迹宛然,便道:“沈太医,你的伤?”沈毓这才感到伤处传来一阵痛楚,便取过一旁的白布草草包扎了一下,低低道:“我不妨事,你好好照顾娘娘。”说罢,便脚步虚浮地出门去了。

明媚的阳光穿过树梢,透过窗棂,温柔地洒在房内。宽大的红木锦榻垂着及地的银珠滚边纱幔,隐约可见榻上并排躺着一大一小两个人影。珐琅香炉里燃着淡淡的郁金香,极薄淡的烟气轻轻袅袅。一室寂然无声。

杜沅沅就在这样的宁静中醒来,微微动了一下,只觉得浑身酸痛,疲累不堪,就象是徒步走了极远的路一般。她的心神有一刹那的恍惚,几乎已想不起自己怎么会躺在这里。

房门外传来几声低语,似乎是兰兮的声音,“你们要小心些,别惊扰了娘娘和小皇子。一切等沈太医回来再作定夺。”沈毓去了哪里?小皇子又是谁?杜沅沅感到有些迷惑,她忽然听到耳边传来极柔细的呼吸声。在这张锦榻上,在她的身边,竟然还睡着一个人。

杜沅沅心中有些惊疑,微微转过头去,身旁竟放置着一个缃色织锦的小小襁褓。那个襁褓正与她一同枕着穿枝青莲的水红软枕,盖着碧水涵波的青绡绣被。杜沅沅微微支起上身,仔细看去,只见包得严严实实的襁褓内,露出一张红通通皱巴巴的小脸。此刻,那张小脸的主人睡得正香,鼻翼轻轻扇动,两只异常细嫩的小手掌握成了可爱的小拳头,举在脸颊两侧。

杜沅沅瞪圆了眼睛,禁不住坐起身来,向房外叫道:“兰兮!兰兮!”房门一声轻响,兰兮疾步走了进来,将纱帐挂在碧玉帐钩上,见杜沅沅目不转睛地盯着那襁褓在瞧,喜滋滋道:“娘娘醒了,奴婢恭喜娘娘生了个皇子!”杜沅沅不可置信地看看兰兮,又看看襁褓中的那个小小婴儿,期期艾艾道:“这,这是曦儿?”兰兮的眼中已溢出了泪水,一边举袖拭去,一边笑道:“娘娘,这就是您辛辛苦苦生下的小皇子啊!上天庇佑,总算是有惊无险,小皇子虽是早产,却一切安好。”

兰兮还在絮絮地说着,杜沅沅的全副心神都已被身旁襁褓中的这个小人儿占满,她宛如做梦般地将襁褓抱起,轻轻拥入怀中。只觉得襁褓中的小婴儿是那么的轻,又那么的嫩,散发着一种香软的气息。小婴儿虽然形貌尚小,但那长长的睫毛,那挺翘的鼻梁,那坚毅的嘴唇,与英帝活脱脱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杜沅沅的心中一片柔软,这就是她费尽了心血以生命保护的骨肉,她与英帝的感情结晶。因为他的出现,她与英帝之间,突然便有了不同。他们已不仅仅是爱情,还有了赖以维系的亲情。

杜沅沅脑中闪过昨夜的诸般惊险,却满足地叹息一声,将自己的面颊轻轻贴在小婴儿的额头上,她曾经经历的那些生与死、血与火,忽然都变得微不足道。而唯有此时,唯有此刻,她怀中的这个娇软的小人儿,才是她心之所依魂之所系的。

房门上传来一阵轻轻的敲击声,紧接着便是沈毓的声音,“兰兮,是我。”兰兮急忙上前开门,带着一脸疲态和苍白的沈毓走进房来,见杜沅沅抱着襁褓坐在榻上,目中满是疼惜和关切,“你怎么起来了?”似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语,急忙改了口,“娘娘为何不再歇一歇?”

杜沅沅微微一征,昨夜沈毓种种蓦然涌上心头。千钧一发之际出手相救,不顾受伤带她脱离险境,她临产时的细心守护与呵护。沈毓所给予她的早已超出了一个小小的太医所能做到的。还有一点,她明明记得,在无尽的疼痛与挣扎之间,英帝似乎就在她的身边,紧握着她的手,温柔地叫着沅沅。现在想来,那个柔情似水的声音,那抹给了她极大的鼓励的温暖,分明就来自于眼前的沈毓。杜沅沅一阵迷惑,这名自称到大齐寻人的男子,如此披肝沥胆地对她,如此默默地守护在她的身边,究竟是为了什么。

杜沅沅清楚地记得,昨夜,沈毓对她一直以“你”相称,并未称呼敬语。他似乎根本没有把她当成贵妃来对待,当然也就不是因为她地位高贵而有意讨好了。她的脑中翻涌起二人相识以来的无数片断,宛如记忆中的黑白底片,一段一段地闪现。第一次见面时的年轻与羞涩,紫曼罂事件的堪破天机,千液池上的倾心长谈,还有昨夜那些看向她的奇怪神色,宠溺的、关切的、怜惜的、温柔的。沈毓对之于她,早已不是臣子对待宫妃那么简单了,似乎是对待挚友,对待生死之交,又似乎都不是。杜沅沅的心没来由地惊跳了一下,眼神忽然变得幽深如海,沈毓的行止明明就是对待爱人的样子,难道,沈毓还藏了旁的心思么?

在杜沅沅不住地端详思忖之时,沈毓只是不言不动。昨夜,在突变之际,他们的命运被紧紧连在一起,他终于暴露了自己的心意,或许是有些唐突。但是,他并不后悔。看杜沅沅的神色,似乎已有所察觉。沈毓没有惊慌,他既然已经决定将杜沅沅留在自己身边,这一天早晚都要面对。只是,也许太急迫了点。刚刚在路上,他已经仔细想好,他并不想强迫和勉强,他只要她的心甘情愿。因此,当务之急,便是协助她,达成所有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