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5 部分

有一件重要得多事正等着他做。他走出殿外,看着怀玉宫的方向,心中默念,沅沅,等着我。

陆六福回殿取出一袭云墨银线游龙披风,为英帝系好,二人便向前行去,奇怪的是,他们走的似乎并不是承宸宫的正门,而是向右一转,径自从后角门走了出去。

此刻,黄昏的暮霭已经散去,深墨的天幕上,点缀了数颗星星,一闪一闪的,发出清冷的光辉。禁宫四下里一片安静,

按照往日,值夜的太监早已结队提着风灯在禁宫各处游走、盘查。而此时,宽宽的甬路上,却没有一丝人迹,似乎是早已安排好的一般。

二人迈开大步,一阵疾行。走了大约多半个时辰,一座宽大的楼宇矗立在他们的面前,丹陛悠长,门楣高耸,正是大齐的太庙。此时的太庙门前,也是空无人迹,只有轻寒的夜风,不时刮过飞檐下的铜铃,发出几声轻响,转瞬又归于平静。

英帝站在阶下,仰头向上看去,似是在犹豫着什么。陆六福静静站在身后,也不出声催促。过了半晌,英帝忽然一甩袍袖,拾阶而上。陆六福却机灵地止了步子,依旧站在原地,时不时抬眼打量一下四周。

英帝沿着丹陛,越走越高,眨眼便已到了太庙门前。双手一推,大门应声而开。阔大幽深的殿堂一下子便呈现在他的眼前,馨芳的檩香木粉气味立时扑鼻而来。英帝一步跨入,回身将门仔细阖好。门扇摆动带起的微风吹动了两侧数个多枝青铜莲花长明灯的灯火,将大殿内的神主牌位、通梁经幡的影子映得七扭八歪,宛如群魔乱舞。

英帝微微有些心惊,默然静立了一刻。忽然走到大殿正中,向供奉在龙椅上的齐氏历代君主的牌位跪了下去,端端正正地行了三拜九叩的大礼。礼毕直起身来,双手合十,默祷道:“历代先祖在上,第四代子孙昊祯为了我大齐国运昌隆,不得已违背太祖遗训,请出太祖遗诏。请历代先祖体恤,万勿降罪!”说罢,复拜了拜。这才站起身来,仰头向离地丈余的大殿横梁看去。

英帝这一夜的神秘行止竟然是冲着齐氏太祖的遗诏来的。其实,因着齐氏历代帝王莫名其妙的被刺经历,英帝一直是十分的困惑。但一方面碍于先祖遗训,另一方面自他登基之后,还尚未遇到行刺之事,故也未放在心上。直到杜沅沅怀玉宫遇刺,千液苑变数迭起。英帝方觉得事态严重,还在千液苑中时,便暗暗下了决心,与其这样一味隐忍挨打,不如先堪破遗诏的秘密。因此,他虽陪在杜沅沅身侧,心中却充满了回宫的急迫。而不顾太祖的遗训,独自贸然开启遗诏可是非同小可之事,故而,英帝才差陆六福调开了各处的守卫,有了这样的一次夜行。

如今,英帝站在横梁之下,与遗诏仅有丈余相隔,带着几分兴奋与几分紧张,他已经感到了手心里微微的汗意。大殿内长明灯寂寥燃烧,除了他自己的呼吸声,什么声音都没有。

英帝解下了披风,看了看横梁的高度,在心中默默计算了一下,忽然纵身一跃,抓住了横梁上垂下的一根经幡,双腿使力,经幡带着他竟然荡了起来,往复几次,越荡越高,英帝瞅准时机,借着荡摆之力,一下子便上了横梁。

宽大的横梁挡住了殿中大半的灯火,显得有些幽暗,英帝从怀中掏出火折点亮,光线虽然微弱,却足可以看清横梁上的所有东西。在横梁的一侧,一只满布灰尘的木匣静静放在那里。英帝小心翼翼地倾身过去,刚要触到木匣,却忽然愣住了,面上显出异常惊诧的神色。

算起来,这只木匣自齐太祖放到此处,转眼已经过去了百多年了。当年,太祖留下口谕,横梁上木匣内的遗诏必须要和宫氏子孙一同开启。而岁月悠悠,白云苍狗,宫家的人始终没有在青天白日下露面。因此,木匣和木匣内的遗诏便在太庙的横梁上放了百多年。这么久的时间,自然是积尘密布。但是,英帝却发现了令人震惊之处,横梁上的灰尘明显要厚于木匣上的,那只能说明一件事,木匣曾被人开启过,里面的遗诏有人看过。英帝试了试积尘的厚度,更加确定了这个想法,至少在近几十年内,有人曾经打开过木匣。

英帝惊出了一身的冷汗,究竟是什么人,能够如此大胆,敢冒天下之大不帏,擅自偷看太祖的遗诏。事实上,这份遗诏的存在只有齐氏历代天子知晓,而往往是上一代的君主即将离世之时,口授于下一代的继任者。因此,外露的机会极小。而作为掌有这一秘密的史官左思明一家,是绝对不可能将这个天大的秘密透露出去的。那么,就只有一个解释了,曾经有一代继任者象英帝一样,偷偷看了遗诏的内容。而以木匣上的积尘推算,这个继任者极有可能就是英帝的父亲--弘帝。也就是说,弘帝早就知道这个秘密,但是,他并没有说出去,看来,这个秘密更加的不简单了。

英帝心中忐忑,将木匣拖至眼前,轻轻扫去表面的积尘,依稀可以看出,木匣原本的暗紫色纹理,匣口打着漆封,还能看得出上面有“天任”的字样,正是齐太祖的年号。只是那漆封已经有了裂痕,明显是开启过的痕迹。英帝忍住心中的疑惑,缓缓打开木匣,一卷诏书安放在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