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影。月夜里的湖边安详而静谧。
身批流碧披风的那人一看便知是个女子,此时施然走上前来,笑道:“湖边赏月好时节,说得真是对极了。”男子忍不住微笑,但笑里却带着苦意,柔声道:“过来坐吧。”一边说着,一边从袖中取出一方绣帕,仔细铺在身旁的草地上。显是早已准备好的。
女子闻言便坐在男子身侧。天上的月牙钻出了云层,有悠然而宁静的光辉轻轻播洒,淡淡地笼罩在男子俊逸清雅,女子娇柔婉丽的面上。这两人正是杜子珏和杜沅沅。
杜子珏举起手中的酒壶,随意喝了一口。忽然将酒壶远远地抛入了湖心,只听“咚”的一响,刚刚还波平如镜的湖水,已荡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就如他此刻不平静的心境。
灵堂的那一夜,他意外知道了杜沅沅与他并无血缘关系这个令人震惊的事实。那一刻,他欣喜若狂。长久以来,为了这份困顿于道德伦理之内的感情,他挣扎、苦闷、徘徊。而今,当真相大白,原本苦恼的那个障碍已不存在了。看着他身前的那个清丽的女子,他几乎是迫不及待了。他想立刻敞开他炽热的心扉,说出他的痴迷与爱恋。他想不计任何代价,永远守在杜沅沅的身边。
但是,当长夜过去,当黎明的曙光渐渐出现在他的眼中。宛如从睡梦中醒来,他突然间冷静了下来。昨夜的狂热让他忽略了一个事实,他心心念念的那个女子的心里原本是没有他的,有的只是那个坐在金銮宝殿里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的皇帝。即便是他使出非常手段,将她强行留在他的身边,难保不会造成他父亲与大娘那样空对一生的悲剧。那样,既毁了她,也毁了他。他不能,也不忍。他爱的女子,是要幸福、快乐的渡过一生的,不是悲伤、痛苦,伴着泪水的。
他找不到一个答案。于是,他只有逃避。他逃到了弄翠阁,将自己反锁了起来,大醉了过去。但是,有些事,越想忘记,偏偏就不能忘记。杜沅沅的音容,杜沅沅的微笑,在他的脑中,在他的心里,在他的眼前,愈发的清晰。他逃不掉,他也逃不了。每一次大醉后的清醒,都是加倍的痛苦。就在这样的反反复复中,他的心却奇迹般地静了下来。
自他出生起,上天便注定他要走上一条家族复仇之路。他们默默酝酿,积蓄了好多年。但是,他从未象此刻一样,渴望去完成这个责任。因为,当他完成了一切,他便会重新拥有他心爱的女子。这个决定,与其说是他为了家族,不如说是为了他的爱情。他知道,这条路充满了艰辛,要面对无数的流血和死亡。但成功后的幸福前景给了他无尽的勇气。至于沅沅,他已经暗下了决心,他一定会尽他所有的力量,保护她不受伤害。
就这样,他回了尚书府。一进了府门,便身不由己地走到了南玉馆的门前。然后,他便看到了杜沅沅和沈毓向隐斋而去,看到了阿芜带人搜查。他虽然不明白杜沅沅为什么会偷偷潜入隐斋,但是,他知道,他必须要保护她。然而事情的发展已经超出了他的控制,杜沅沅发现了他们的秘密,尽管他不想牵涉到她,但是,面对她的质询,他无法拒绝,他只有开诚布公地讲出一切。
杜子珏久久没有开口,杜沅沅只是静静地陪坐在一旁。既不出声,也不催促。她心中有个感觉,今夜杜子珏对她说的一切,将会是所有事件的关键。
月亮隐入了云中,湖边变得幽暗了起来。杜子珏仰头望了一眼,随手又拎起一只青瓷酒壶,悠然道:“能否告诉我,你到隐斋去做什么?”杜沅沅早就料到他会有此一问,坦白道:“我想起了一切。”杜子珏的脸色微变,长叹一声,“凡事都有机缘,果真还是逃不掉。”说着向杜沅沅看来,“那日我从阿芜手中救下你,就料到会有这样的一日。”杜沅沅也有些感怀,“我能有今日,的确还多亏了你。“忽然从杜子珏手中取下那青瓷酒壶,向他一举,恳切道:“我这条命,蒙你几番相救,今夜我便借花献佛,先谢过你的救命之恩。”说罢,仰头喝下一口。
杜子珏的眼神蓦然深邃了起来,忽然抬起手,轻拂过杜沅沅的脸庞,声音宛如梦呓,“我最不后悔之事,便是救下了你;我最得意之事,便是能够救你。”杜沅沅一怔,脸颊微微发热,杜子珏的心意她又怎会不明白,自那年的上元之夜,杜子珏舍身救她,她便心中有数。只是,在她的眼里,杜子珏和李翔从来便是一体,不论她的这具身体是不是杜庭儒的女儿,根本就没有什么分别。因此,面对身边这个出色男子深情如斯的目光,她唯有在心底深深叹息。
月亮在云中穿梭,投注在大地上是时明时暗的光影,如同人的心事,阴晴不定。杜沅沅终于忍不住道:“我在暗柜中看到的一切,是不是真的?”杜子珏淡淡道:“是。”杜沅沅没想到杜子珏会如此坦然承认,不觉变了脸色,“叛国之罪!不仅是大逆不道,还会遭到天下人的唾骂和耻笑,以杜家如今的地位,怎么能做出此等冒失的举动!”
话音未落,杜子珏忽然仰天长笑了起来,暗淡的月色映着他散乱的鬓发,映着他唇上残留的淡青酒汁,显得狂放不羁。良久,他才慢慢止了笑声,眼中似已笑出了眼泪。面
上竟有些愤然之色,“大逆不道?只怕要问一问金銮殿上的那个皇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