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三弟子的后代并没有放弃,这一代不能完成,便传给下一代,如此代代传承。而那个大弟子则因为内疚于不能救下三弟子,一直郁郁寡欢,后来竟不知所踪。
夜凉如水,风里传来杜沅沅深深的叹息。这样一段充满了爱恨情仇,血泪交集的故事,怕是听者都会动容的吧。
“你难道不想问我为何会讲这个故事?”杜子珏的声音幽长而清冷,似是蕴藉着淡渺得无法触及的忧伤。杜沅沅微微点头,并未回答杜子珏的话,却道:“可否让我猜一下那几人的姓氏?”说罢,也不待杜子珏答应,站起身来,一面沉吟一面道:“那大弟子姓沈,二弟子姓齐,三弟子姓宫,倒是小师妹,我却猜不出了。”话音未落,杜子珏苦笑,“我早知道,以你之能慧,必然能猜出其中原委。那几个弟子的名字分别为沈如信,齐阗瀼,宫挽戈,燕秋水。”忽然又睁大了双眼,“以坐拥天下,猜二弟子姓氏为齐;以你在密室中发现,猜三弟子姓氏为宫,都还说得通。但你怎会知道知道大弟子的姓氏?”
杜沅沅也有些吃惊,“大弟子果真是姓沈的?这世间之事,实在是太过巧合了。”说罢,又解释道:“一直随在我身边的沈毓,你也见过的。今日我孤身进入隐斋,沈毓将他的佩剑交于我防身。我无意间闯入了密室,竟发现他的佩剑与密室内条案上的佩剑如出一辙。那佩剑名为‘湛锷’,想来,就是你故事中灵枢老人为弟子准备的其中一柄了。回南玉馆后,我问过沈毓,他说那柄剑是他先祖传下来。由此我便猜到,大弟子是姓沈的。没想到竟然猜中了。”杜子珏面上有惊喜的神色,喃喃自语,“想不到他们的后人,竟在数百年后得以重逢。莫非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你是否就是宫挽戈的后代?”杜沅沅忽然问道。杜子珏缓缓转过身来,目光注视在杜沅沅的面上。他的眉心一点点皱起,渐渐凝聚成感伤的神色,这份感伤似是挟带着百年的怨气与不平,呼啸而来。杜沅沅心蓦然沉了下去,干涩道:“原来你真是姓宫的。那,那昊祯是不是,是不是齐阗瀼的后代。”这句话虽短,却仿佛拼尽了她的力气。
杜子珏接着杜沅沅的语声,斩钉截铁道:“是,你猜得全部都没有错。当今大齐的开国之君便是那个阴险狡诈、背信弃义的齐阗瀼。而我,便是被他害得惨死的宫挽戈的后人,我本就是姓宫的。”杜沅沅随着杜子珏那铿锵的语声不由自主地跌坐了下去,脑中轰然作响,她的爱人和亲人竟然是不共戴天的仇人,而且,这份仇怨还是一笔解不开的世仇。
杜子珏继续道:“我们宫家,身负这样的血仇,从来都没有放弃。每一代子孙,自出生起便要受下复仇的任务。但齐阗瀼的后代坐拥天下,富阔四海。我们除了显帝时险些得手,其余却从未成功过。因此,到了这一朝,我们便改变了策略,利用大齐与笛羌的矛盾,与笛羌国缔结了盟约。”他看向杜沅沅,目光坦然,话语间丝毫不予保留,“就是你在暗柜中看到的一切。”
杜沅沅几乎无法思考,只是一旁呆坐。杜子珏的神色忽然转为了怜惜,上前将她扶起,柔声道:“将你牵涉在内,只是一个意外。那年笛羌派来特使,却被你撞见,也连带知道了一些内情。爹为了保住秘密,竟支使人杀你。我顾念兄妹之情,冒险将你救下。天可怜见,你竟因落水而失忆,如此性命才得以保全。”
杜沅沅怔怔道:“大哥!”杜子珏的面上已是郑重的神色,“沅沅,如今你已知道了一切,可曾想过要如何选择?”“要我选择?”杜沅沅艰难道。“是!齐氏与我宫氏恩怨纠结百年,你虽不是我宫家的女儿,却在这里长大。即便是爹待你不厚,但我是如何待你,你难道说与我们没有一点情份。但如今你却是大齐的贵妃,你心里还爱着齐昊祯。他日,我们定会兵戎相见。此时,你不做抉择,来日要如何自处?”
杜沅沅听他说得咄咄逼人,毫不留情,每一字都象一根尖刺,牢牢地扎入她的心头。她不想听,不愿听,却又无处遁逃,慌乱之间,只得一步一步地向后退去。猛然觉得脚下一凉,低头看时,穿着百樱锦绣鞋的一只脚已踏入了湖水之中。
夏初的时节,湖水还带着凉意,虽不十分迫人,但一时之间,却也让杜沅沅的心底颤了一颤。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她的心却奇迹般地静了下来。
“大哥,先不要逼我,可否听我说上几句?”杜沅沅的声音异常沉静,于静夜中听来,竟充满了一种奇异的安抚之意。杜子珏微有些讶异,却不由自主地住了口。
杜沅沅不顾洇湿了大半的绣鞋,缓缓走上岸来。她的头脑从未象此刻一样笃定和冷静。从她有了真正杜沅沅的记忆开始,到查到了杜氏一门通敌的证据,到了解了背后的真相。她一直担心、忧虑、不安,她的出身、身份和感情使她在矛盾中不断挣扎和思索。但是,直到前一刻,她被杜子珏的言语逼得走投无路,踏入湖中的那一刹那,她的思绪反而清明了起来。
除掉感情不谈,在这具身体之内的她,毕竟是个来自现代的灵魂。换言之,她原本就不属于任何一方。因此,她完全可以跳出身份的窠臼,更换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