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缓道:“我有件事问你,端敬太后逼宫那日,闯入宫中行刺的人,”她的目光蓦然变得凌厉,一字一顿道:“是不是你?”
阿芜被那目光刺得心中一跳,不由自主点了点头。忍不住奇怪道:“你是如何知晓的?”杜沅沅苦笑,“我们朝夕相处那么久,你的一举一动,我又怎会不熟悉。只是,我一直认为你是个弱女子,并不知道你身怀绝技。直到方才你握剑扑来,我才终于确定,那将剑架于我颈中的刺客,原来就是你。我,我心里真是失望。”话到后来,声音已渐渐低了下去,似乎真是遗憾之极。
阿芜被那话所触,低下头去,半晌不语。耳听杜沅沅又道:“你是笛羌的探子,立场不同,对大齐心怀叵测本也无可厚非。但我心中一直不解,为何你对我敌意甚浓?难道是我亏欠了你。”说罢,一声叹息,那叹息声低柔婉转,听去极是幽怨。
阿芜听到这里,心中早已是柔肠百转,冷不防抬起头来,刚要说“你从不曾亏欠于我”,忽见杜子珏与杜沅沅紧紧站在一起,一双眼睛只是关切地看在杜沅沅的面上,竟将她当成空气一般,心中极是气苦,禁不住又大声道:“是你,就是你亏欠的我。要不是杜子珏的眼里只有你一个,我又何尝到这样的境地。”
杜沅沅此时方才明白,阿芜的心结原来就是杜子珏。她不由得看向身旁这个即便是受伤也不失逸雅的男子,心中翻来滚去。阿芜恨的是杜子珏的无情,而杜子珏的情意早已给了自己,但是自己却对杜子珏无情,因为自己的情意已经给了齐昊祯。这样的因果循环,又能说是谁的对,抑或是谁的错。感情的事,原本就怪不得谁。自己、阿芜、杜子珏,说到底,不过都是痴情人罢了。
她正想得如神,忽听阿芜幽幽道:“只要有你,他便不会在意我,我还是除了你的好。”杜沅沅心中一惊,见阿芜竟又再度冲了过来。她还未及反应,忽见阿芜的身形一滞,竟扑倒在地,一动不动。
杜沅沅还未回过神来,便见一个人影不知从哪里跃了出来,蹲到阿芜身前仔细查看了一下,又向他们这边奔了过来。她还未看得清,便听杜子珏道:“是沈毓。”杜沅沅心神一松,竟是沈毓来了。
沈毓奔到近前,并不看杜子珏,只对杜沅沅道:“你有没有事?”杜沅沅心已定了下来,摇摇头,问道:“你怎会来的?”沈毓目光掠过杜子珏肩头的血迹,微有疑惑,“我不放心你,便到南玉馆查看。不想,你竟不在馆内。我出来寻找,走到这里,刚好看到阿芜要对你不利,我只好将她打晕。到底出了何事?”
杜沅沅叹气,“说来话长。对了,你快来看看,他的伤妨不妨事?”沈毓依言从她手中扶过杜子珏,小心检视了片刻,道:“伤口很深,幸好未伤及经脉,只要稍加调养,自然会痊愈。只是,恐怕近段时日都不能使力。”
杜子珏对自己的伤并不在意,只是盯着沈毓不住打量,忽然开口道:“你是‘湛锷剑’的主人?”沈毓知道定是杜沅沅对杜子珏说了湛锷剑一事,闻言也不隐瞒,点头应了声是。杜子珏面上似悲似喜,喃喃道:“世间竟会有如此巧合之事!”接着又对沈毓道:“此时不是叙话良机,他日我定会邀沈兄好好叙叙。沅沅,你与沈兄还是快些回南玉馆去吧。”
沈毓听杜子珏竟称呼他为“沈兄”,说得又是如此奇怪,不觉一头雾水,但此时不便发问,只得道:“好,杜兄盛意拳拳,在下自当从命。”
杜沅沅见杜子珏皱着眉心,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知道他在思忖眼前情形如何处置,不觉问道:“大哥,你……”杜子珏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柔声道:“你且放心,一切有我,快些回去!晚一分,只怕会多一分危险。”杜沅沅知道他说的有理,只得点点头,叮嘱了句“小心养伤”,便拉着沈毓匆匆走了。
满天星光迷离,湖边草地之上似是蒙了一层青雾,冰泠泠的泛着丝丝冷意。
俯卧在草地之上的阿芜微微动了动,似乎就要醒来。她的头脑一片混沌,仿如沉浸在一个无法挣脱的梦里。耳边似有轻轻的脚步声响起,一个声音低低传来,“你我同样处境,将心比心,你定会了解我的苦处与不得已。我只有送你回去,回到属于你的地方,忘了这一切,忘了这里。”那语声轻飘飘地,伴随着一声悠长的叹息,慢慢地消散在夜色中。阿芜感到腰间似是被点了一点,眼前一黑,再度沉睡过去。
星光慢慢隐去,大地是死一般的沉寂,此时,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在沉睡。
一辆深篷马车悄然停在杜府的后门。车檐上,跳下来一个身穿墨灰袍子的男子,那男子头戴宽檐斗笠,一张脸被挡了个严严实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