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己都觉得这次一定挺不过去的那一刻,是她死摁着他的伤口,用疼痛把他拉回,在他耳边凉凉的说了那句话。
她说,疼?
疼就对了。
活着,才知道疼,死了,就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她问他,是为了什么才坚持到了现在,又是为了什么,才能期盼一个未来。
既然过往所有的一切他都能忍,如此艰辛活到现在,那但凡有点骨气,就不要因为这么无聊的计策,死在那么无趣的人手上!
他并不知道那时的她,是如何会知道他心底的秘密的。
直到后来他确认了她的身份,搜集了一切可以搜集到的有关她的资料,从她的人生中,他终于窥得了她说出那些话时,心底的感受。
他们很像。
无论是过往的伤痛,还是如今的选择,从性情到想法,甚至倔强又冷淡的地方,都非常相似。
如果说,当初他们初遇那一场生死救助,是他爱她的伊始,那也并不是在废墟之中在枪战之时,而是在这里,在她用着比伤更痛的痛,以一颗最贴近他心的心,把他从鬼门关狠狠拽回来的那一刻——
至此,他再也忘不了她。
即便当时他甚至不知她的容貌,即便之后她费尽心思退他千里,他都可以毫不在意毫无畏惧,只因人这一世是多么的短暂,求得一个教自己深陷之人又是多么不易!
自遇见她后他便从未有一刻想过退缩想过放弃,命中注定一定要得到的人,便是死也要死在她身边,搂她在怀里!
所以,她又怎么可能是谁的替代品?
无论是提起莫锦心还是其他人,这样的论断都很可笑,可笑到让他甚至没有半分去解释的心情。
而每当遇到这样的质疑,听到那些自以为了解他实则却是颠倒黑白的话,他只想说,难道,你们都不长眼睛?
淡淡的,那双青黑墨瞳里带起一抹微微无奈的情绪,望上对面姑娘艳致无双的容颜。
在听完关于初遇那夜他的感受之后,她微抿起了唇,神色都变得稍稍有些古怪。
她果然是不记得自己说过的话了啊,没心没肺的,都能如此可爱…
霍城轻叹了口气,拉着心爱的姑娘过来,又坐近了些,看她两眼,似想起什么来,轻轻弯了弯嘴角。
“所以苏洛生日那晚,你去赴宴穿的是什么衣服,你还有印象么?”
呃…
其实当时穿着打扮,真的不是她关注的重点…
呵呵,望上那乌黑的大眼睛里难得闪现的尴尬,霍城终于笑出了声来。
他很少展露这样生动的情绪,在最近的心情下更是很难会有,这一刻却是真的被逗乐了。
当然这些事只有他一个人在意一个人记得也没什么不好,现在说出来,便也成了两人共同的美好回忆。
苏洛生日那晚,她穿了一条雪色的长裙,不是全然的白,丝绸质地的裙子带着微微的银光,灯光打上去的时候,泛起珍珠般的光泽。
那并不是当天场上最好看的一条裙子。
甚至它只是剪裁得益垂坠感不错而已,没有镶着珠宝,也没有刻意搭配首饰,那天她连长发都只是那样随意的披在身后,淡着一张清丽的脸,不说话也不笑,稍稍避开人群,和朋友待在僻静又不起眼的地方,看着是那样的——
“漂亮。”
他轻握着她的手,说到这里似斟酌了一下用词,最后选上的形容词却依旧是那样朴素而直白
依旧是那样朴素而直白,配合一贯淡漠的声线,如凉风绕耳。
只是那简简单单的两个字里,他一如既往匮乏的言语表达,甚至没有将当时那一刻心中感受,表达出千万分之一。
那分明就是他此生从未见过的美丽,刹那之间黯淡了四下全部的光华。
彼时,人群之中,他愣然着看她一眼。
那一眼,他看见的是天边一弯冷月如勾,其下成片枫林染血,如镜的夜湖之畔一叶孤舟入水,终起圈圈涟漪,月色下至冷又至瑰丽的色彩,填满身心。
此后,人海彼端,她终蓦然望来一眼。
那一霎,似如火骄阳当空,化万年冰雪成溪,潺潺的冰凉的,澄澈不带半分污浊的净水渗透身心,带出的却是如火灼烧般沸腾的感情,好吧,也许这一刻,才是他真正意义上的,一见钟情!
那不是只有他一个人欣赏得到的美。
和之前的初见毫无关联,在她四周,所有的男人看着她,眉目间的情绪,都古怪兴奋微带着痴迷。
两性之间,当一个男人爱上一个女人,理由无非简单,其一外貌,其二性情。
她说,她在网上看过八卦他的感情的帖子。
那么她又是否看过,其实网上有关她的帖子更多,其中有一篇里有一句,他记得最深。
【不要假惺惺的说你不喜欢太过美丽的女人,那是因为那样的美人她都看不上你!】
【安浔这
姑娘我见过,一句话评价,只要她愿意,稍用点心,这世上恐怕没有拿不下的男人!~】
所以初见那一夜,裴钊是怎么评价的?
他说呦,你家小女神~
他认识裴钊二十多年,他从未叫过谁女神。
此后的相处中,又是有多少人前仆后继?
她那师兄,叶明炀,方耀文,还有其他许多许多,他能叫的上名字的都是足有优秀到他能记住的,至于其他买着鲜花弹着吉他摆着心形蜡烛在她楼下又跳又唱的,根本数不甚数!
所以她从不是谁的替代品。
很多人都喜欢她。
那为什么他不能就只是单纯的喜欢她。
为什么他就不能只是单纯的喜欢了一个外表符合了他所有喜好性格同他无比契合,古灵精怪到让他无奈又性感迷人到让他沉沦的独一无二的那个姑娘?
若非要给所有感情的起源下个定义,那他想,当初他所有的空白只因她来得太晚。
如今终于好不容易遇上,他不死命追上她,难不成还随便找个人将就?
这个世上永远都有那样一群人,以己度人,爱将自己的想法强加在他人身上。
他们的乐趣,便是是天天用着自己的臆断和幻想杜意一切。
就像这个世上所有他们无法理解的东西都必须用他们能接受的解释来包装一番,否则就比死还难捱!
当事人不屑说,她们就天天出来兴风作浪。
当初他不近女色就必须是心有所属。
如今他痴心一人,则必定是替身上位!
是啊,否则那些失败了沦陷了费尽了心力却是没有办法得偿所愿的姑娘们,还怎么过她们的人生?
难不成还要她们自己承认只是自己不够漂亮不够优秀不够独一无二举世无双,所以才没能仅凭一颗真心就打动喜欢的男人?!
终是一阵微风过,凉凉的,却叫她耳根微微发烫。
此时此刻,他眼中唯有那一人,他静静的,凝视她如画的眉眼。
那寸寸轻柔又明媚的弧度,他一点一点,从眼里,看入心底。
他想,原来她并不知道,自己是多么的耀眼而美好。
耀眼到甚至让他自惭形秽。
美好到,需要他很努力很努力的前行,才能企及她在的地方。
在他心里,她就是这样的姑娘。
他牵起的她的手来。
他说安安,原来你并不知道。
“原来你不知道,我看着你,你在我眼里,究竟是什么样子。”
话落,他轻轻执起她的手,轻轻的抵上唇瓣,轻轻的,落下一个吻。
那一吻,虔诚而忠贞,他看着她的眼神,压抑着疯狂,充盈着情深,温柔缱倦,那是她一生都逃不开的宿命。
他自幼活得寡淡。
遇见她之前,他并未知道,原来自己最爱鲜亮的色彩。
至此,这种充斥了悲伤回忆的城里,不再只有痛苦,他还有她。
这里不再只有他原先熟悉的环境和早已逝去的至亲,还有许许多多,他可以和她一起前往,然后被她的笑容点亮的地方。
至此,那段塞满了空虚寂寥的过往,亦不再只是徒然,他等到了她。
他再也没有看见过任何幻觉,因为幻境再也不会比现实美好。
他不再频繁的“回到过去”,因为他的现在有她,他的眼中,终于看到了未来。
这才是他的人生。
从这一时点起重新有了希望。
这才是她在他眼中的模样。
是好是坏,都无法不爱。
点点滴滴,均刻骨铭心!
这些话,百转千回,他终不能一样样都说与她听。
这些感情,诚挚热烈,他并不见得非要全部说出来,她似也终能一点一点,慢慢体会。
指尖的热度温柔传递,他一字一句,道着往昔。
着往昔。
今晚的一切成就于一场小小的意外,他给她发的短信她没看到,依照原定计划她跳了那支舞,结果彻底把他逼疯,冲动之下反倒是破了界限,才能像这样将一切坦诚。
“当年是莫锦心教我的,关于喜欢一个人,是怎么样的感觉。”
他淡淡开口道。
那是年幼时光一段最遥远的记忆,却是放到如今看着都并不过时。
当时那个没有经历过什么风浪,满心都是温柔善良的姑娘用着最幸福的论调教导他,说喜欢一个人,就是要让她开心。
只要她开心,你就会很开心。
他在两岁多的年纪认识她,在十四岁的时候失去她,那样单纯的年纪,接收到了所有教诲,都影响深远。
在他思想观念感情态度,这一切的一切形成的时间里,陪伴在他身边的人是莫锦心。
她以姐姐的身份,执行妈妈的职能,教会了他很多他独自一人永远也感知不到东西
。
而正是因为这一段经历,使得自幼被作为义信当家培养,此后又在杀手训练营摸爬滚打数年,永远面对着黑暗成长起来的男人,直至如今这个年纪,心底最深处保留的,还是那样一份纯真的感情。
他依旧认定了喜欢一个人,就是要让她开心。
于是在二十多年后,当他终于敞开心扉有了第一个喜欢的姑娘,他把这一点当成圣旨一样刻在了心上。
此后他做的所有事,都是为了让她高兴。
他可以在她无理取闹的时候完全包容,在她百般折腾的时候极力配合,这世上女友怎么作都当可爱来看的也没谁了,总之只要她的一个笑容,他付出一切都是值得。
这样单纯的心意,其实很动人。
“只是我似乎并不足够聪明,很多时候我都像没能真正明白,最让你开心的事是什么。”
他回头,定定看着她,无比认真:“所以安安,我想你能直接告诉我。”
“告诉我你最想要的是什么,最让你开心的又是什么,你说一次,我会永远记住。”
“以后让你难过的事我再也不做,我只做让你最开心的。我知道我现在很多时候都做得不够好但是我可以学——”
他认真看着她,认真陈述,最后顿了顿:“只是人不能一不开心就提分手,这样不对。”
这是他第一次用这样的语气跟她说话,第一次教导她的错误。
话落他观察她的神色,掌心紧了紧可能是怕她一下生气了把手抽回去,静候片刻,看她似乎没有这个意思,才又稍微放松了一些。
两个人恋爱,本就是互相体谅互相包容,一味的单方付出或沟通不畅都不可能长久,这一点他们都必须明白。
他爱她,所以他可以迁就可以纵容,甚至可以为了让她高兴做到不顾颜面和尊严,只是他依旧有一条底线,如果她真的爱他,至少这一点,不该跨越。
“回答呢?”
他眸色幽深,片刻淡淡紧逼一句。
对面,听过一番真情告白安浔本轻垂着眼,不知想些什么,听到这一句她倏然抬头,似微微诧异,对上那双青黑墨瞳,片刻她抿了抿唇,再度垂下眼去。
“好。”
她很轻很轻的应了一声。
在良久的沉默之后。
这是她少见的乖巧,在这样的情境下更似难于登天,简直是甩了他极大的面子。
呼吸轻窒,这一刻连心率都微微不齐,霍城垂眸。
定定的,他紧凝着她,看那漆黑的睫毛密长如翼的时候他又想吻她了,只是他忍住了,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他更想早点了结所有。
“所以你说。”
他翻转手心,指节一根根,交缠入她的指尖,慢慢紧握。
“你说出来,我做到,然后你就回来,好不好?”
他求道。
也许此刻,在霍城心里,没有任何东西能成为两人之间跨不过去的阻碍。
是啊,这个世上,以他的实力以义信的实力,无论黑白,他能办到的事显然非常多。
而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富家千金,即便有着悲惨的过去而现在似乎还在暗中报复家庭,在杀人都不是大事的义信,她也许开口提出任何要求,都不是问题。
而此刻他目光灼灼,他只等她开口。
安浔抬起头来。
今晚的谈话,似乎出乎她意料的震撼。
说了从来都未曾说出口的话,他做了她根本想象不出来的事,甚至他今晚说的每一句,都足以够得上值得她一辈子珍惜的记忆,好好保存。
她望上他的眼。
那一瞬眸光不知为何微微异样。
下一刻就在他迟疑的时候她忽然一下倾身靠近,随着那个动作,他呼吸骤然紧凝!
她身上的衣衫轻轻敞开,露出内里的肌肤,月色下白瓷般诱人。
她靠得那样近,轻柔的鼻息就散在他脸颊,仅仅差了半寸就是一个吻。
随后她偏头,也确然是那样做了,唇瓣在他脸上极轻的碰了一下,便缓缓退回去。
眸中幽暗的异样褪去,她已恢复如初。
“让我想一想。”
她淡淡弯了弯嘴角。
“关于要什么,我需要点时间想清楚。想好了,告诉你。”
v267 风筝的过去
安浔说话,一般出口之后便不会再轻易动摇。
特别是在她已经做出了巨大让步之后。
今晚的谈话,可以说最初起是霍城占了上风,谁叫他最开始就把人绑着摁墙上胡乱亲了一顿呢,男色诱惑,显然是取得了一定的相对优势的。
只是此后回不回头,该怎么回,什么时候回,回了之后还以不以同样的主题继续闹下去,这一切却还看安浔。
她软硬不吃不是能进一步强逼的对象,所以注定了什么优势到这一步,都成了浮云。
说白了
,感情里坦诚以对的确是打动对方的好方式,却也存在一定风险。
当你把底牌都亮了,这一局是否能赢,也就全然交到了对方手上。
安浔给出的答案是她要想一想。
而她要想什么,想多久,想好之后最终又会不会回到他身边,这些问题,显然今晚她是不准备给一个答案了。
这样的结果不是霍城想要的,他皱起眉来。
便仿似又隐隐陷入了一个捉摸不透的怪圈,这是她常给他的感觉。
只是此刻她偏又好好生生的握着他的手,连看他的眼神都带着真诚,里头明明白白写着的情绪,要么接受,要么谈崩!
一时间打开的局面像是瞬间又阖了上,他再次陷入僵局。
美人是劫,而他家的美人似乎是个生死劫;
他们的个性里都有很强势的一面,以己度人,霍城并不觉得自己此刻足以去挑战安浔的强势,那后果一定会相当…
良久他轻叹了口气。
“那我之前跟你说的那些事,你信我么?”
这是他最在意的问题。
此刻的安浔情绪已经完全平复下去,而有时人过于淡定反而叫人摸不清态度。
她沉默一会儿,似是认真判断了一下,最后点了点头。
霍城在心里松了口气。
却也对她的心意更加茫然。
只是她已经做好的打算,今晚他再问恐怕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了。
“我会在流韵待到这个月末,之后你不必每天都来。当然如果你想来看,也是可以的。”
轻柔的夜风幽幽刮过,短时间里她似已经考虑了许多,淡淡开口。
这个决定亦不是他能接受的,霍城心塞了一把,冷冷皱起眉来。
好在她还算顾及他的感受。
“我后面不会再跳尺度大的舞了,也不和别人一起跳了,我会注意的。”她保证道。
打一巴掌给颗枣,这是安浔惯用的手法。
其实他们两人的性情按分类都属于攻方,都爱掌控全局不喜妥协让步,对峙之下必然是辛苦的,且总有一人遗憾败北。
她这么说,反倒是又断了他的退路。
以一种我已经都让步了你还想要怎么滴的赖皮态度…
有一刻,霍城忽然觉得眼前的丫头实在是太可恨!
无论是她轻垂的眉眼还是娇艳的红唇都让他恨得牙痒,他就是没经验也知道别人家的媳妇儿都不是这样的,却唯独他家的,最漂亮也最绝情!
想着的下一秒他忽然倾身过去,扣住她的后脑勺就狠狠堵上了她的唇。
一个吻激烈,他甚至在第一刻就上牙用力咬住了她的下唇。
犬齿尖利,带来难耐刺痛,安浔轻轻呜咽一声,边皱眉却偏配合着张嘴,微微仰起头,好让他能探得更深。
他总是得发泄一下的。
而她只在需要装乖的时候才乖!
这一晚霍城算是福祉灵犀,看出很多端倪。
气结的时候他心底的无奈铺天盖地,甚至一时不知该是为了此刻还能吻到她而庆幸,还是该狠起来索性干脆把人绑了抓回去!
他在两人都喘不上气的时候松开她来,一双暗色的眸子里情绪翻翻滚滚。
“好,我再给你半个月。”
清冷一句从齿间摩擦出来,他的手心还紧紧扣在她后颈,拉扯得她发根都有些疼。
“只是只有这半个月,到了月底你就离开流韵。”
“好。”
她乖乖点头。
“绝对不能再穿不该穿的衣服。”他皱眉,看来是真的很在意。
“好。”
“也不许跟台下的互动。”
“好。”
“所以你要想的事,也在这半个月内想清楚?”她太乱来,他不得不一一确认。
安浔顿了顿:“我尽力。”
他已累得无言以对,沉默两秒。
“其他的我都给你余地自己把握,只是要想的事,就在这半个月内想清楚,再长了我等不了。”
他下了最后通牒。
一双黑沉的墨瞳里,是能压制到最低限度的所谓男人尊严。
安浔飞快点头:“好,我想清楚。”
她居然还敢笑…
他深深看她一眼,三秒之后沉沉叹气。
“走吧,我送你回去。”
——
此后,两人同路回去,安家门前分别,霍城甚至已经没心情再追问他家丫头那晚偷偷离家的事,只是回去提了负责人上了劈头盖脸训了一顿,随后又抽调了更多的人看守。
再后来,隔日安浔还是回了流韵,安安心心继续跳她的舞,舞裙暴露得不多不少,观众互动得不咸不淡,她心情好了,舞步都变得更加流畅,这几日包玲玲望来
畅,这几日包玲玲望来的眼神不知为何越来越深长,而叫姑娘们心念
了许久的年轻当家,却是彻底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