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眼中背影不见,耳边再听不到摩托引擎的轰鸣,白鹿才舒了口气,敛起笑意。
如果这个女人知道他这些年里的经历,不晓得还会不会一如初衷地,盼着他常常回来。
白鹿刚转身戴上墨镜,一辆挂着外省牌照的越野就在他身后不远处停下。
第六十五章 像被人调教出来的一样
白鹿鸣的父亲曾是山上学校的老师。
全校一共十五人,一名教师,十四个学生,年纪从八岁到十三岁都有。
一个没有国旗的升旗台和两栋十年旧的黄土屋便是学校全貌。土屋一间讲学,一间办公。
逼仄墙斜的办公室里横一张书桌,再砌个床,就是白鹿鸣和男人生活了近十年的家。
由于家里没田,他跟别人又不同。没条件务农,空闲时间就独自在教室里抱着仅有的几本教材看。白鹿鸣考上县里初中时只有十岁,是那几年里唯一一个从山上下来的小孩。
班主任叫陈传承,虽然名字大气,可本人却是个小巧的女人。她也从同一座山里出来,不过与白鹿鸣不同,并非自考,而是运气好,早些年前嫁出来的。她知道出山有多困难。公私里难免对他就比别人多照顾一些。
不出意料,两年后男孩又以优异成绩考上县里数一数二的高中。可天意弄人,白鹿鸣高三上刚开学两月,就接到家里捎来的噩耗,还是陈传承亲自带下来的口信。
她说他的父亲肺癌离世,尸体在床上都躺烂了,就在前一天早晨才被学生发现。
当时的白鹿鸣从未怀疑过这个理由——那个男人抽烟成瘾,死于疾病并不稀奇。
陈传承至今不曾忘记男孩的眼神,悲伤,麻木,带着些骨子里的柔软。
白鹿鸣坐在办公室里,发呆一整天,不说话,也没有哭。除去眨眼呼吸,几乎就是一具人偶。
后来学校才知道,男人走时竟没能留下一点值钱的东西。他带走的不仅是自己苟且的半条命,还有能够勉强维持白鹿鸣继续念书的钱。
他走了,把他的希望也一起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