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花

距离从最初被林正则掌掴导致林琅脸上肿胀之后，已经过去了十余天。

起初林琅只是脸上肿胀, 第二天身体开始变化，手指变粗，四肢浮起, 只不过这些情况当时都很轻微，林琅便没有放在心上。

直到四五天过去, 这种情况非但没有减弱，反而渐渐增强，从最初的浮肿变成胀痛，大夫过来时还能喝下几口汤药和流食, 而如今，林琅已经几乎快三天没有吃过任何东西了，甚至水都不能喝，因为她已经连嘴都张不开了。

当身体的疼痛和体内的饥渴一同侵袭时，她的意识也在摇摇欲坠。

每日都躺在屋内的床上, 林琅已经几乎分不清白天和黑夜, 耳边有母亲的哭声, 杏儿焦急的话语，甚至她都知道哥哥来了，带来大夫为她诊治，结果依旧毫无起色。

林琅已经不太睁开眼睛了，除了身体的疲惫，还有就是她自己也快睁不开了，因为眼皮的肿胀挤得难受，她只能隐约用听觉辨别是谁过来。

就如今日，轻巧到几乎无声的脚步是来自杏儿，今日的她似乎有点紧张，因为她的步子乱了。

“就是这里，您、您……请！”杏儿声音微微上挑，又有着无法抑制的轻颤。

然后，林琅感觉到有一个人站到自己身边，她能闻到淡淡的药香，这是属于大夫身上的味道，她已经十分熟悉，只不过这人身上除了药气，还带了一点熏香味道，似乎之前在哪里闻过，只不过她一时记不起来了。

那人的手指搭在她的腕上，皮肤沁凉，惹得她微微一颤。

“还有反应，是好事。”

沉定自若的冷淡女声响起，令林琅心头一惊，这声音，难道是？

“这种情况什么时候开始的？”

杏儿在一旁开口：“是从脸开始肿的。”

“脸？”

“嗯。”

那双修长微凉的手摸到了林琅的脸上，双指一叩，扒开了林琅的眼皮，疼痛的同时，光线也映入眼中，林琅下意识的瞳孔一缩，待适应了之后也认清了来人。

真的是司镜！

林琅激动地呼吸急促，艰难的张开嘴，想喊一声司姐姐，然后双唇启开一条缝，只发出一点点气音，虚弱无力又沙哑难听。

林琅看到司镜眼眸一垂，然后压低声音：“是我，你别急。”

林琅轻轻地眨了一下眼睛，司镜不徐不疾的冷静语气感染到她，呼吸缓缓平稳，一条细缝看着司镜为她诊脉，仔细检查身体发涨的情况，然后果然得出和前几个大夫一样的结论：“不是毒。”

杏儿一听这话，脸色灰暗的如同天崩地裂，如果连当朝的国师大人都这么说，那么林琅一定不是中了什么奇珍异毒，可不是毒，怎么人会肿成这样。

她声带哭腔，是真的要绝望了：“那怎么回事啊，国师大人？”

她抽了抽鼻子，竭力止住泪意：“小姐都快三天没吃东西了，再这么下去的话——”杏儿没再往下说，司镜自然也清楚，别说林琅如今全身肿胀成这样，就是个成年男子，三四天不进食水，也会熬不住的，到时候不是被病死，而是最有可能活活饿死。

司镜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小的锦盒，上面绘着奉天监祥云入剑的图案，她速度奇快的在盒子上不同方位轻点几下。

“咔”的一声，盒子自动打开，几缕白烟袅袅升起，露出里面的真容。

这精巧玄妙的盒子令焦灼不安的杏儿都怔住一瞬，目光投去，只见里面躺着一枚青绿色的滚圆药丸，看里面的规格，旁边本应该还有一个的。

司镜举着药盒，侧头示意杏儿：“掰开她的嘴。”

杏儿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司镜是要林琅开口。她快速移到林琅身边，使劲捏住双颊，终于令林琅的口张开一条缝。

然而杏儿依旧不抱希望：“国师，我们试过了，小姐现在咽不下去任何东西。”

“不必她咽。”司镜淡冷回答，上前将精巧锦盒移到林琅嘴前，手指在盒下一敲，力道角度完美，青绿药丸立刻弹入林琅口中。

药丸入口即化，自动从嗓口而下，一股灼热顺流到胃，如同一团气势汹汹的青色火焰，从舌尖烧到了腹胃，严严实实的热意逼的林琅身子猛然弓起，嘴里不可抑制的发出呜呜声响，表情痛苦极了。

要知道林琅虚弱的已经几天没有动的，连手指都只能微微轻晃，哪有这样猛烈的动作，杏儿瞬时被吓愣住。

下一刻，司镜上前，大力按住林琅的双手，转头冷喝：“按住她！”

杏儿如梦大醒，马上也学着司镜的动作按住林琅不断乱蹬的肿胀脚腕。

好在林琅是女子，又没有多少体力，片刻后，她整个人便瘫软下来。

体内的热意化

作一条条暖流走向四肢百骸，细密的汗渗出，林琅感觉自己的意识开始清明了，起码她能感觉到体内的热意，皮肤上的湿润，还有杏儿按住自己双脚的力道，这些在几天前，她都完全没有感觉了。

最重要的是，腹中的饥渴感少了大半。

有微凉的布巾在擦她额头和脸上的细汗，林琅艰难的睁开眼，发现是司镜。

“吃了这个，三五天内不进食也不会有事，只是这样一直下去是不行的，还有，”司镜突然弯下腰来，靠在林琅的耳边小声道：“他也来了。”

他？

林琅自从意识清晰后，许多问题冲向脑子，最大的一个，就是司镜为什么会出现在她家。

她一时没弄懂司镜的意思，眼中依旧疑惑。

司镜对她做了一个口型。

端王。

林琅霎时感觉体内的那种灼热冲向大脑，“嗡”的一声，令那里一片空白。

沈连卿来了吗？

是司姐姐将他带来的？还是他知道才叫了司姐姐？

林琅想开口问，然而嘴巴张开一条缝，肿胀的舌头依旧不听话。

“你别着急。”司镜以为林琅是想尽快见到沈连卿，于是起身将杏儿叫走，“先让她休息片刻，还有一些情况我要问你，走吧。”

“是、是。”杏儿不太放心林琅，只是司镜有令，也见到了她一喂给林琅那青色药丸，林琅脸色就红润不少，便依依不舍得跟着她一起出去。

他们怎么都走了？

林琅勉强压住心绪，转了转眼珠，然后听到门声轻微一响，是又有人进来了。

心跳一下子提到最高，嗓口的焦灼感复现，身材颀长的男子走入房中，只看了一眼，林琅就辨出对方的身形，立刻闭上了双眼。

屋子里这样安静，一点点的异动都能清晰的映入林琅的耳际，这些天来，她的听力比以往更加敏锐，然而奇异是的，林琅竟然没能听到一点脚步声。

难不成，是自己刚刚看花眼了？

小心翼翼的张开一点点，果然看到一个高大身影站在自己床前，林琅马上闭上眼睛，而后听到一声轻笑，正是来自沈连卿。

这次，她听到声音了，甚至感到沈连卿坐到了自己身边，林琅想移动的远一点，全身却提不起一点力气。

然后，她感到自己的鼻梁被刮了一下，属于沈连卿好听的声音传来：“小丫头还装。”

林琅长长的睫毛颤了颤，内心挣扎良久，才终于睁开一条细缝的眼。

说实话，林琅现在真的不想见沈连卿，当初在百花宴画了一张女鬼妆容，出丑被他撞见已经让她难堪至极，可如今的自己全身浮肿，脸都涨变形了，不是一盆水就能解决的，自己这样丑的模样被他看到，林琅真心无地自容到了极点，所以才会装睡。

再看到沈连卿光风霁月的模样，顿时更加羞赧，目光躲闪，脸上染上一层绯红，很是怪异。

沈连卿神色倒以往常无异，如今做任何表情，都是对林琅一种伤害，所以他朝她露出一个笑，道：“变成蚕宝宝了呢，挺可爱的。”

林琅胸口像是有一团水，排山倒海的往上涌，难受的眼泪都逼出来，她霎时绷不住了，呼吸急促，眼泪从眼角一颗颗流出，形成一条水线。

沈连卿微微一愣，没想到自己一句话让林琅哭了，他知道林琅心性坚韧，上一次见她哭，还是她以为自己死了才忍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