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我想起来了,所有的片段跟走马灯一般在我脑海里转了一圈。真是拨云见日豁然开朗。为什么我第一眼看见季泽清的时候,会莫名觉得他有些娘娘腔呢,为什么他初次跟我打招呼的时候,会让我觉得诡秘莫测呢,这原来都是有玄机的啊。

季世坤,那可是我读幼儿园时最大的乐子!

90年代初c城的幼儿园,可不像如今幼儿园那样有丰富的玩具和节目。离我家最近的幼儿园小朋友,几乎都是来自筒子楼那帮的野小孩。要么大家是邻居街坊,要么父母是同事朋友,反正小孩之间相互知根知底。彼时,因为我父亲是人民教师,还在我们那片中学里当了个芝麻官,所以我在野小孩中的地位是不言而喻的。我是传说中的女大王,举一把木棍当宝剑,就能号令天下。

可是每天关在幼儿园里,该玩的该闹的都已经腻了,作为领袖,我时常因为找不到新的乐子而感到有失大家的殷殷期望。就在大家百无聊赖的时候,我的救星来了。季世坤从天而降,他是个转学生,还是个娘里娘气的结巴。这世上还有比这个更能让人兴奋的么?

于是全班小朋友都围着这个救星转开了。我们开始学着季世坤说话的方式叫对方的名字,比如“陈晓青”,我们就叫“陈-陈晓-晓青-青”,“江维安”就叫“江-江维-维安-安”,我“冉冉”这小名也是从那场学舌中渐渐演变出来的。当然我们很快就不满足于这样的模仿了。我真叫一个蔫坏,竟然下了一封振奋人心的江湖挑战书,当然那时我还不会写字,基本上就是靠口口相传的。现在写出来,大致意思是谁能让那个季-季世-世坤-坤跟我说一句十个字以上完整的话,我就让出宝剑传与此人,从此金盆洗手、退出江湖。

当然,一说出这个消息后,全班炸锅了。所有人开始轰炸式地挑逗季世坤。“季世坤你说一个呀。”“季世坤你说不说!”“季世坤你张嘴!”“季世坤,你先说五个字!”季世坤最后被逼得双眼通红,躲到角落里一声不吭。我看他这副孬样,更加猖狂。“那就七个字吧!”我在某一天宣布。大家更疯狂了,每天跟在季世坤后面跟蜜蜂似的,而季世坤快要被蛰出一身包来。

那个年代的治安还是不错的,没有那么多拐卖儿童的新闻。某一天上学前,我爸叮嘱我晚上要带我去姥姥家,让我早点回家等他。我拾起我的宝剑,没有留下来和其他小朋友为伍,直直地回家走,走到半道上,季世坤冒了出来。

季世坤比我高了半个头,我那时是有些害怕的。可出于自尊,我还是摆开了架势,镇定地看着他。

他一个字一个字地慢慢地说道:“你-以-后-不-要-找-我-麻-烦-了。”

每个字之间有停顿,但都停得很短,像是幼儿园老师在描述复杂的事件时用的节奏。我一愣,没有反应过来。

他用手比划了一下,说道:“十-个-字-了。”

然后他转头就走了。

我一直纳闷他为什么不拉着别的小朋友一起过来见证,还能替自己报仇,让我退位。可我没机会弄清楚原因了,等我第二天回幼儿园时,他却没再出现,我也很快升级成小学生了。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一天天的时间过去了,他再也没有出现。我也就渐渐把这段插曲忘了,脑子里也只记得当时季世坤躲到角落里双眼通红看着我的一瞬间。

那时我七岁,季世坤九岁,离他绑架刚好三年之久,他康复了。

我记得我看过一本心理杂志,一位魁北克的心理学家在专栏里写道:“记仇是一直持续的带着强烈恶意的仇视,就像一根刺,它会一直扎在我们的心里,甚至时间还会特别长。在一定的情况下,这种记恨就会被唤醒。”

我初次见他就觉得他娘娘腔,是在潜意识里回忆起他被众人欺负的样子了;他跟我笑得那么诡异,是在跟我说:“这世界真他妈的小啊!”

我忘了季世坤,季泽清却记下了。生活真像一部黑色幽默的电影,越看到后来,你越是笑得想哭出来。

我终于从之前一直云山雾罩的谜团中醒悟过来,开始通宵翻起心理书来。因为心理咨询室的关系,我的书架上还是放了一些专业书的,可平时学业忙,书又枯燥,没翻几眼,就发困了。现在书到用时方恨少,我得赶紧看看这种报复心理到底能产生多大的能量。

越看书,我越觉得害怕。按照书上说的意思,小时候遭遇过绑架的孩子,会比较早熟,心理也偏向阴暗。而持阴暗型人格的人会对伤害表现得比较敏感,容易记仇、复仇,引发犯罪的可能性也较高。

我现在已经彻底分辨不清,当初季泽清是为了报复十几年前的仇恨,才选择跟我结婚,还是为了报复我四年前的结婚,才死活不跟我离婚,亦或是为了报复十几年前的仇恨,和四年前的结婚,才和我这么捆绑在一起的。

不管是哪个,都让我眼皮直跳。不离婚肯定不是季泽清的最终目标,那只是达成他某种不可说的终极目的的一种途径。至于那个终极目的,大概是诸如在婚姻的保护伞下,怎么欺辱我之类的吧。人

家是哈佛生,高智商犯罪很容易的……

离婚!一定要离婚!我闭上眼的时候,跟自己握拳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