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卫言语里为少夫人抱不平之意,边梁自是听出来的,无奈道:“林将军,这话,边梁可不敢问主帅!”
林卫微嗤一声,“主帅在‘情’字上头,当真缺了战场上的英姿!”若说行军的威仪,林卫对邵楚峰向来都没有怀疑过,这些日子也一直对他恭敬有加,想当初哥哥林岗将他举荐到邵国公门下,他简直欣喜若狂,却不曾想,他自幼便视为战神的人,竟在儿女情字上头糊涂若此。
他的哥哥林岗是亏夔州的知府,去年邵国公找寻一位女子曾与哥哥有过交情,哥哥旁的没和他说,可是那日邵国公和菱花楼那位初来的小妓相拥在一处的时候,眼中的神情、悲伤,浓的像墨一般化不开。
京中的少夫人传闻是主帅一意求娶的,他待当年的清沅郡主一往情深,小道消息说,现在的少夫人静懿郡主有一双和清沅郡主极为相似的眸子,让人一眼便沉溺其中。
林卫一直以为是无稽之谈,这位少夫人定当有什么可取之处打动了邵国公的心,才会千里迢迢跑到夔州去找寻不说,更是花费了大心力给她冠上了郡主的名号,求得陛下下旨赐婚,许以正妻之位。
此番情深意重,也曾让她对儿女□□产生过憧憬,会不会有那么一日,他也会遇到一位让他魂牵梦绕,为之生,为之死,也甘之若饴的人。
边梁似看出林小将军在这事上头对主帅有些情绪,叹道:“若是清沅郡主还活着,这些人,其实都是过眼云烟。”
“哦,这么说,难道府里的这位静懿郡主,在主帅的心里,还比不得当初的清沅郡主吗?”林卫皱眉,心里忽地便为那位少夫人起了怜悯心。
边梁被问的一愣,实则,这二人在主子心中究竟若何,他也不曾细细比过,只是主帅当年为清沅郡主伤情八年,直至静懿郡主出现,虽说也花了许多心思在静懿郡主身上,但是,当和清沅郡主十分相像的依扎出现,主帅……
隐在营帐外的邵楚峰神情间忽地有些伤神,转身牵出了自个的马,纵身上去,却是朝着日落的方向疾驰而去。
若京中的那位确不是清沅,她真的寻错了人,他又该如何呢?
新婚夜沈明锦一双柔荑端着交杯酒,和他交颈而饮。
她起初是拒绝的,还曾几次三番有逃离的意向,是他,死死地抓住了她,将她缚在身边,他那时为何就没有想过,若是这个人不是清沅呢?
“驾!”邵楚峰一声长啸在广漠的荒原上。
已过了新春,田地里已开始有小绿苗子蹿生,间杂在枯黄的尘土与草地里,像粒粒绿色的珍珠。
邵楚峰想起那一日他二人在天女阁后头的山头上,她坐在枯草地上,拿着鱼竿,沐在冬日的暖阳里,他甚至还可以察觉当时自己胸腔里涌起的满足,不过月余,他却会在这里想,如若她不是清沅,他会怎般处置。
邵楚峰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苦寒之地,夜里寒风侵骨,邵楚峰一进主帐,侯在里头的边梁便感到一阵寒气袭来,忙吩咐外头的士兵道:“去担一桶热水过来给主帅沐浴!”
邵楚峰去了大氅,呷了一口边梁倒好的热茶,敛着眸子,道:“待依扎好些,能移动了,送回村里,派人看守着!”
又喝了一口,双手捧着茶杯道:“查清楚,为何她可以以女儿身混入军营,收她的下官是哪一位,体检的军医是谁,都问仔细了!”
邵楚峰面上的神色不辨喜怒,浅浅淡淡的,像是往常一般吩咐边梁一件诸如寄信牵马的小事罢了,边梁一时闹不清,主帅是一时意气还是真的深思熟虑了,他虽不喜这位隐藏了真身待在军营的依扎,可是依扎的那张脸却是主子爱慕过的。
邵楚峰吩咐完,见边梁无动静,立在炭盆子旁边,神情茫然,微微提了声道:“没有听清楚?”
“不,小的听清楚了,小的这就去安排!”边梁忙躬身道。
大半夜的,又去了军医的依扎,问了依扎的伤势,几日可移动,又盘算了一下,调谁去陪着依扎回乡看守。
其实若说看守,送回村里,并没有将依扎放在军营里方便,主子这般做,似乎有些画蛇添足,若是真的表示对依扎无意,也无需如此在乎依扎是在何处休养。
边梁心里存着事,一夜只浅浅地睡了三个时辰,第二日一早,他刚醒,便听依扎营帐里伺候的小医童过来道:“边千夫长,依扎今早醒了!”
边梁忙跟着过去,一路上问道:“主帅可已知晓?”
小童道:“小的刚才去主帐,将军正在案前写字,小的不敢打扰,才过来通知千夫长!”
边梁点头,道:“此事我知晓便可,不必去劳烦主帅了,依扎醒来可有说什么?”
小童挠着小脑袋,有些不解道:“依扎问,为何主帅不在?可曾来看过她?”
依扎不过是小小的新兵,还比不得他一个小医童在军营里待得时间长,为何会敢问主帅可曾来过?
小医童心里有些茫然。
边梁摸了摸他的小脑袋,道:“依扎大伤初醒,怕是还闹不
清情况,约莫是为主帅挡的一剑,是以,问起了主帅。”
这一番解释,似乎有些道理,小医童点头,乖巧地走在边梁千夫长旁边。
边梁一进营帐,一股暖气扑面而来,边梁看了一下,营帐内四周摆了三个碳盆子,里头烧的都是上好的银丝碳,一丝呛人的碳火气也没,依扎躺在床上,身上披着棉袄,见他进来,微微咬唇,道:“千夫长,这些日子劳烦您和主帅看顾!依扎心里有愧。”
边梁道:“你为主帅挡了一箭,这些照顾也是应当的,今日听闻你醒了,想来伤口已有好转,这两日天气也甚好,不若,明个,我就派人先送你回村里将养着吧,军营里实不是养伤的好处所!”
边梁说这话时,一直看着依扎的脸,见她瞳孔微闪,心下有数,补道:“你是为着主帅才受的伤,主帅那边说要自己出一百两赏你,让你回去安心养伤!”
见主帅连她的医药费都顾虑到了,依扎一急,眼圈便红了,“千夫长,可是依扎哪里做的不好,主帅才要赶依扎走,依扎自幼便羡慕那些可以进军营上战场的兄长,还请千夫长帮依扎求个情,依扎即便现在负伤不能上战场,在军营里照顾主帅却是做得来的!”
边梁神色有些为难,在营帐中来回走了两步,还是劝道:“依扎,你身体不好,留在军营实在不便,主帅既是说让你回去休养,你便回去吧,虽说此回你为主帅挡了一箭,于主帅有救命之恩,可是,你莫忘了,你隐藏身份混入军营,却是死罪,速速离去吧!”
边梁说完这番话,摇着头离开。
依扎面上现了颓败之色,想起身唤住边梁,被旁边伺候的小医童按住:“你身上的箭伤还未愈合,不可!”
依扎的眼泪便像散了线的珠子般,颗颗嗒啦着落下。
棉被上的手,却轻轻地握住了,两军即要开战,她决不能离开。
许是用了力,胸口的伤口被牵动,依扎疼的额上骤然出了层冷汗,头皮一阵发麻。
小医童不解地看着她,道:“回家还不好吗?两军即要开战,你身负重伤,如留在军营,到时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留在这里,岂不是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