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沈明锦梳妆完毕, 盈盈地站在一人高的琉璃镜子前, 胭脂色的云缎长裙, 袖口上绣着淡白色的牡丹,银丝线勾出了几片祥云,用金丝线挑了一点隐约的边, 像日光要冲出柔软的云,下身密密一排蓝色的海水云图, 桃粉色宽边锦缎抹胸,平添了几分活泼明丽, 却又不失大家夫人的端庄骄贵。
清透的琉璃镜子里头的人儿双手撩起裙摆,长裙散开, 像三月的□□一般,有粉云的桃花,有金翼的暖光。
鸾姨抬手往明锦的发上攒了一枚牡丹分心,笑道:“楚王爷也不知道在哪儿得到的这么一块琉璃镜子,竟像水面儿一般清透。”
随侍在一旁的宫嬷嬷道:“这些日子王爷身子好了, 把王府里的库房又捯饬了一遍,捡了好些东西送到国公府来!不过啊, 这琉璃镜子,是王爷从皇上那里求来的!”
说是求,其实是楚王偶然见了,便直接向恒帝要了过来,恒帝一向最看重楚王,这次楚王大难不死, 不说镜子,便是半个库房,恒帝也是舍得的。
皇家里头自来父子、兄弟倾轧是常有的事,史书里头有名字的便有隋文帝、唐太宗,野史里传的更是数不胜数。可是却偏偏出了楚王这么一个异类,为了怜惜一个小公主,却是连储君都不做了。
帝王自古猜忌心重,可是恒帝对楚王,却是自来交心的。
上次杖刑静懿郡主的事,恒帝一度怕伤了皇兄的心,这一番楚王为了保卫他的江山,差点在党项国丢了命,恒帝私下里也忍不住落了几回泪。
便是刘贵妃这么些时日里,即便对静懿郡主有些瞧不上,同是乡野出身,可是沈明锦的运道却比她还要好上数倍,一个乡野丫头,眼看着气势却是要胜过她的玉荣了,可现在邵楚峰和楚王风头正盛,刘贵妃也附和在恒帝面前提了几句“惠外秀中、钟灵毓秀”之类的话。
眼下青鸾摩挲着琉璃镜子边缘包着的黄梨木,感慨道:“皇上此番对王爷更是信重了!”
沈明锦见鸾姨语气里隐隐的有些伤感,知道鸾姨是想起了她的父亲沈舒堂。
鸾姨是在叹,即便她居此高位,竟然还不能为父亲洗刷冤屈。
沈明锦轻轻握着鸾姨的手,坚定地道:“鸾姨,这回回来,明锦定会为父亲沉冤昭雪!”
青鸾微微笑着,眼睛红道:“我想过递状子,可是又怕连累你的名声!”
天女阁里头来往的都是官家贵族的夫人小姐,青鸾这些日子也结识了好些,其中有京兆尹楚大人的夫人,吏部尚书龙大人的夫人,肃王府上的华原郡王妃,刑部侍郎狄大人府上的姑奶奶,鸿胪寺寺卿苏大人府上的夫人等。
以前在江陵都不曾听过的官儿,有许多青鸾不见知道还见到了他们的家眷,便一度萌生出豁出去递状子的想法,可是明锦和她们的身份,是邵国公一开始便要瞒着的,前些时儿为此明锦还敲了登闻鼓受了杖刑,她若说豁出去说了,明锦便是欺君之罪!
沈舒堂的冤屈是青鸾生命里越不过去的一道坎,日日浮在心头,午夜梦回间,也是一场清泪。
宫嬷嬷见二人都红着眼,劝解道:“郡主还能有什么解不开的坎儿不成,王爷这段时间正闲着呢!”
沈明锦淡抿朱唇,摇头道:“倒先不劳烦父王。”
青鸾拉着明锦转了一圈儿,道:“快看看什么时辰了,可别误了今个的宫宴,你先去,其他的事,回头再说!”
青鸾略停顿,深深吸了一口气,笑道:“都这么多年了,也不急在这一时,你过的好,比什么都重要!今天党项国的那两位公主,你先前见过没?”
青鸾今个在天女阁里便听来往的小姐们说,其中一个似乎看上了邵国公,心里有些为明锦担心,毕竟这一回不是伯府的小姐,而是别国的公主!
“也是今日见过,姨姨不用担心,国公爷待我还有几分真心!”沈明锦想到今日下午两人在厢房里的缠绵,一时脖颈上那一块吻痕似乎在微微发烫,不由红了脸。
鸾姨看她的神色,便明了了,欣慰地道:“旁的教不了你,好歹也是跟着姨姨们长大的,可万不能让别的女子勾走了自己的夫婿。”
青鸾说的隐晦,沈明锦却是听明白了,说她们好歹出身青楼的意思,以往做的可是勾搭男子的活,天下间的女子岂能从她们手里抢人!
沈明锦见鸾姨眼里一瞬间耀起的光,心里慨叹,大概也就是姨姨们这种陷在淤泥地还能苦中作乐的神气,这一世的沈明锦才能够好好长成一个心理正常的女孩儿。
正说着,珍珠进来禀道:“少夫人,老夫人那边派人来说,要出门了!”
沈明锦匆匆带着薄荷、珍珠出了门,走到前院,向氏和嘉宜、嘉川、嘉敏已经在门口上马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