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5

浮生寄流年 晴空蓝兮 7751 字 3个月前

在内心最深处的某个角落,放着她最隐秘的心事,隐秘到连自己都难以察觉。

李自力的案子如期开庭宣判。

因为有关键目击证人的口供,张小薇也因顶不住压力,终于承认自己当初做了伪证,李自力故意杀人的罪名不成立。

南谨出了法庭,就接到余思承的电话。宣判的时候他并不在场,此时倒是恰到好处地出现在停车场里,似乎专程是在等她。

“谢谢你,南大律师。”余思承伸手同她握了握,一副公事公办的正经态度。

“应该的。”南谨回应。

“这周末有没有空?我安排一桌庆功酒席,正式向你表示感谢。”

“有这个必要吗?”南谨不以为然,“你已经付过律师费了。”

“叫上叶非和南喻一起,希望你别拒绝。”

南谨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自从她从萧川家里搬出来之后,与他们的私下接触就变得少之又少。余思承偶尔会在电话里关心案子的进展,除此之外,也不再像从前那样爱开玩笑了。

如今见他这样一副正经语气,倒让南谨有些不太适应,一时之间也找不到更好的理由拒绝。

余思承当下拍板:“那就这么定了。回头我把时间地点发给你,叶非那边我会去通知。”

“我可不一定会去。”南谨钻进自己的车里,隔着降下的车窗对他摆摆手,“到时候看情况再说吧。再见。”

结果到了周五晚上,余思承的短信果然来了。

时间定在周六傍晚,地点却是在淮园。

南谨盯着那条短信看了半晌,才拨了个电话出去。对方很快接起来,可是周围环境嘈杂,不得不提高了声音同她说话:“姐,什么事?”

“明晚你也要去淮园吃饭?”

“对啊,叶非刚和我提起,说是那个余少请客。”南喻好奇道,“姐,你和余少怎么也这么熟?”

“因为一些工作上的联系。”南谨不想解释太多,又问,“倒是叶非,他成天都和余思承混在一起?”

这才是她一直在顾虑的事情,唯恐叶非也是背景底细复杂的人,以后南喻跟着他难免会吃亏。

幸好南喻立刻回答:“没有吧。听说也是很久没聚了,难得一起吃餐饭。”

南谨这才略微放下心来。

这边和南喻的通话刚刚结束,那边余思承的电话就紧接着打了进来。

他跟她确认:“南律师,短信收到了?明天能出席吧?”仿佛是怕她拒绝,他特意加重了语气,“就是简单吃餐饭,你要是不来,那还不如取消算了。”

“你这算是威胁吗?”南谨觉得无奈,迟疑了一下才答应,“好吧。我去。”

余思承得到想要的承诺,这才心满意足地收了线,转头又问旁边的人:“哥,你确定明天不参加?”

萧川正低着头看报纸,眼皮都没抬:“我不参加,她还自在一点。”

“你是说南谨?”余思承嘿嘿一笑,凑到萧川身旁趁机打听,“哥,你还没搞定她?”

萧川还是没抬眼,只是淡淡地反问:“我说过要这么做吗?”

“瞎子都看得出来啊。”余思承又笑了声。

萧川没再说话。

他不动声色的时候,总是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不过余思承早已经习惯了,自顾自地点了根烟,抽过几口之后才又问:“那明天吃完饭,我需要给你打电话汇报情况吗?”

他是故意的,脸上有藏不住的轻微笑意。果然,只见萧川终于抬起头,朝他瞥去一眼,缓缓地吐出两个字:“多事。”

话虽这样说,第二天的饭局结束后,余思承还是第一时间给萧川打了个电话。

“一切都挺好。就是我估计嫂子最近工作挺忙的,好像瘦了一点。”

“你叫谁嫂子?”萧川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余思承笑了两声:“迟早有那么一天的,提早改个称呼,以后叫起来更顺口。”停了停才又继续道:“不过你还真说对了,你不在,嫂子对我的态度都似乎缓和了许多。……哥,我一直很好奇,你到底是哪儿得罪过她?害得我们也要跟着遭池鱼之殃,真是冤死了。”

余思承晚上喝了点酒,此时饭局结束了恰好闲着没事,本来只是说两句玩笑话,却没想到电话那头突然安静下来。

他还把手机拿到眼前确认了一下,明明通话没有断,可为什么萧川那边没声音了?

“哥?”他又叫了声。

“没什么事就忙你的去吧。”萧川语气平淡地回应了一句,挂断电话。

这边萧川刚把手机扔回茶几上,门口便传来一阵轻响。

木质推拉门缓缓开启,精神矍铄的老人家在侍者的引领下走了进来。

“怎么脸色这样难看?”老人瞅了一眼萧川,倒也不客气,自顾自地在萧川对面坐下,乐呵呵地说,“我难得出门一趟,你就给我摆这副臭脸看?”

“没事,

您想多了。”萧川也笑笑,挽起袖子亲自替老人斟茶,“九叔公试试这茶怎么样?”

九叔公执起茶杯,放在鼻端闻了闻,仿佛不经意地问:“听说你前阵子,把城北的汪老四给一锅端了?”

“是。”

“你终于还是动手了。”九叔公隔着茶香水汽瞥着萧川,慢悠悠地说,“已经有好些年了吧,我都没见你做事做得这样绝了。”

这句话里辨不出是赞许还是批评,萧川却是眉目未动,淡淡地回应:“他做得过分了,就应该要想到会付出代价。”

九叔公呵呵一笑:“我听说,这次你是因为一个女人?你是我一路看着长大的,你是什么性格,什么做事风格,我最清楚不过了。只是这几年你深居简出,事情都交给旁人去做,我还以为你也像我老头子一样开始修身养性了,或许再过两年就该金盆洗手了。结果现在为了一个女人,你变得倒像七八年前的模样了。你也别笑话我老头子爱管闲事,我今天出来,其实就是想知道,是什么样的女人值得你这样做。”

九叔公说话间,萧川又沉眉敛目地给他添了一道茶。末了他放下紫砂壶,在一旁的布巾上拭了拭手,这才抬起那双又深又静的眼睛,看向九叔公,说:“都是小道消息罢了。老四这十来年可做了不少事,我只是一直不想和他计较。大家都是出来混口饭吃,总想着没必要相互为难。您说对吧?”

九叔公点了点头。

“您也说了,我这些年几乎不管事,大概也正是因为这样,有些人就以为时候到了,该轮到他们做点什么了。”萧川伸出一根手指,漫不经心地轻扣在紫砂壶上,就连语调也仿佛同样漫不经心,薄唇边噙着一点轻薄冷酷的笑意,“这次城北那帮人做的事,已经触及我的底线了。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杀一儆百,我想也没什么不好的。您觉得呢?”

萧川脸色平淡,每句话里都带着对长辈无可挑剔的尊重。九叔公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不禁暗自叹了一声。

他金盆洗手多年,平时也极少在外头露面,这次出来纯粹是受人之托。

有人见城北一夜之间就变成了这副境况,心里难免惴惴不安,于是特意请他出面来做说客,顺便探听一下萧川下一步还有没有别的举动,会不会继续秋后算账。萧川刚才说得没错,他这些年深居简出,令大家都误以为时机到了。在背后的那些小动作,原以为他已经是无心无力去管了,结果如今一看,明明只是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平时懒得计较罢了。

汪老四在城北经营多年的家业一夕之间就荡然无存,这让许多人都变得惶惶不可终日。

萧川还是那个萧川。

在沂市某个庞大的不见光的“圈子”里,这个名字就是个传奇。而这个人,终究还是不可逾越的神祇般的存在。

一顿茶结束后,九叔公在萧川的目送下,坐上自己的车子离开。

夜空中飘下微雨,雨丝斜映在澄黄的路灯下,宛如一根根细密的银针。

这个秋天的雨水似乎特别多,气温也骤降得厉害。茶馆外的梧桐树叶落了满地,被水汽浸湿,厚厚的一层就这样铺在路边,偶尔有行人撑伞走过,踏出窸窣的轻响。

明艳娇媚的身影从茶馆的院墙内绕出来,悄无声息地靠近萧川身边,低声问:“九叔公走了?”

萧川将剩下的半截香烟摁熄,顺手扔进旁边的垃圾桶。他看着车灯消失的方向,冷笑一声:“老狐狸。”

“他难得出来一次,总以为自己还是有些人情可卖的。你只请他喝了两杯茶,这面子给得会不会有点少?”

“到底是长辈,他要卖人情,我自然不会让他难堪。那些人和汪老四比起来,还差得太远,暂时也不值得我们对他们做什么。”

林妙不禁“哧”地笑了一声:“这样看来,他老人家这次是白出来一趟了?”

萧川不置可否地笑笑,拉开车门坐进去。

林妙却依旧站在大门口。这是习惯,也是规矩,她总要目送他离开,自己才会回去。结果车子没有立即启动,反倒是后座深色的车窗徐徐降下来。

萧川坐在车里看她,突然问:“听说你上次去家里找我,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林妙眸光微动,似乎是回忆了一下,才不以为意地浅笑说:“没有。那天正好在附近办事,想着顺路过去看看,结果你不在。”

萧川没出声,仍旧看着她。

她只好继续说:“虽然你不在,但刚好碰上南谨拎着箱子要回家,我就顺便做了一次义务司机,把她送回去了。”

“嗯。”萧川点头,“下雨了,你也别在外面站着了,早点回家吧。”

“知道了。”林妙仍是微笑。

直到车子在前方路口转了个弯,红色的车尾灯彻底消失在细蒙蒙的雨雾中,林妙才掸了掸风衣上的水珠,转身走回院内。

这间茶馆是她的私人产业,是她早年动用自己手头上的闲钱从一个朋友那边盘过来的。

平时打理的尽是些声色犬马、灯红

酒绿的场所,见到的也多半都是些喝得醉醺醺的面孔,时间久了难免让人心生厌恶。所以当年有人出让这间四合院式的茶馆,林妙想都没想就将它接手过来了。

虽然她手上事情太多,几乎没工夫亲自照看这里的生意,可这茶馆的地理位置极好,就在寸土寸金的城市中心地带。地处中心,却偏还有这样古朴安宁的院落,久而久之也笼络到一批稳定的熟客。虽然没有赚到什么大钱,但这里的收入也足够应付日常开销。

林妙回到自己的休息室内,正碰上几个侍者端着新鲜果盘和茶点进来。

林斌跷着脚,半靠半坐在红木沙发上,一边打电话一边指挥侍者将食物统统放在自己面前。电话那头大概是个初涉世事的女孩子,根本经不住林斌巧舌如簧地连哄带骗,随便几句便被逗得咯咯直笑。那又尖又细的娇笑声穿透力极强,就连一旁站着的林妙都听得清清楚楚。

林斌也在笑,他用牙签叉了块苹果,正打算往嘴里送,冷不防被林妙劈手夺了手机。

林妙掐断通话,将手机扔到一旁,毫不客气地朝林斌腿上踹了一脚,皱眉训斥道:“坐也没个坐相!”

林斌啧啧两声,顺势把腿收回来,坐正了身体才冲她扬扬眉:“姐,你心情不好也别拿我撒气啊!哎,能不能把手机还我?我这边聊得好好的呢。”

“你平时少出去招惹那些小女生,我心情就会好很多。”林妙横他一眼,问,“这么晚了,你跑来干吗?”

“过来看看你呗。”林斌又吃了块苹果,含混不清地说,“其实我早就到了,但听他们讲你这里有贵客。谁来了?萧川?”

“这名字也是你叫的?”

“名字不就是给人叫的吗?”林斌不以为然地笑了笑,“以前我在你公司上班,当然要按规矩尊称他一句萧先生。现在我早被开除了,爱怎么叫他就怎么叫他,管得着吗?”

林妙没再理他,在旁边的另一张单人沙发上坐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