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识时那么亲切,而分别的时候可能连声再见都来不及好好说。在相逢的地方告别,不知有谁就此丢失在生命里。】
第一节
我是从那年冬天开始有了长大的自觉的。经历得多了,懂得多了,埋在心里的事多了,所谓成熟也就是要承担这些罢了。
不仅是我,那个时代大家都学会了承担。之前奔跑着的人们,已经开始气喘吁吁,有些人冲在了最前面,而那些徘徊在后面的人,连他们的身影都看不到了。秦叔叔的生意越做越大,他在北京买了十几处的门脸房,还在城外诚开了近千平的专卖。我们家也买了房,是我爸单位的指标,天通苑的经济适用房。
我们家现在的房子最初是以给单位交房租的方式租住的,后来说只要一次性交个几万块钱,产权就归个人,我妈算来算去,觉得还是租起来值,按照现有的租金,租一辈子也用不了几万块。但后来房价突然就涨上来,周围的同事纷纷买房,我妈才忙不迭地跟着交了钱,而那时已经比最初的价格高很多了,我妈拍着胸脯说幸亏没一直犯傻。城里的老房子也涨了,拆迁了一大批之后,老北京都搬到了五环外,而余下的那些院子就格外珍贵起来,我奶奶家的小院据说有人报了几百万,虽然没卖,但还是让我们全家欢欣鼓舞,奶奶一再说,落实政策那会儿把房子给跑下来算是跑对了。他们又提起我当初哭闹着死活不让小船哥他们搬走的事,这我也认了,对现在的我来说,在北京城里核心地界上有一处自己家的房产,显然比我那缥缈久远的初恋重要多了。
最辛苦的还是小船哥,李阿姨的病完全拖垮了他们家,他格外用功,每年都拿一等奖学金,保研是没问题的,交流到国外去都有可能,但他还在犹豫,是继续念书,还是赶紧工作来贴补家用。而这些疾苦永远离杨澄和王莹很远,他们什么都不用担心,也不用多么努力,却不管做什么都来得比我们轻松,而这就是我们面对的生活。有时候真的不能相信,我们居然是生活在同一世界同一国家同一城市的一群人。
杨澄的小圈子我始终进入不了,有时听杨澄和王莹聊起谁家倒腾了件什么事,谁家出了件什么事,很多我觉得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事被他们轻描淡写地就说出来了。他们总比我们先知道很多消息,那年非典就是,12月份的时候杨澄就跟我说小心别感冒,广东那边有很厉害的病毒,已经死了人了。他还给了我两盒板蓝根,我没当回事地扔在了宿舍里,根本想不到这东西将会多么珍贵。
秦川到顺义上学之后,就往我们学校来得少一些了,不过他还是固定每周都会出现,比回家都要勤。姚阿姨严格控制了他的经济来源,但是他和秦茜合伙投资大龙的do西饼店已经开始源源不断地赚钱了,大龙俨然一副老板的模样,忙得不亦乐乎,但他起码会有两天到食堂来,随便我点什么,都亲自做给我吃,而且不用划饭卡。
王莹和杨澄都是在家比在学校时间久的人,有时秦川来了,王莹也不在,他就陪我在教室上课,或是去图书馆自习,哪怕什么都不做,只是呼呼大睡,也会跟我待上那么一会儿。有时我记着笔记,一扭头看到他的睡颜,内心就会悄悄充盈起来。阳光中的微尘、横线格的笔记本、沉睡中的少年、窸窸窣窣的课堂、反着光的黑板,就是我大学时代最美好的投影。
第二节
开春以后娜娜他们宣传部承接了一个饮料品牌赞助的“闪亮之星”校园歌唱比赛,在高校中有些名气,孙燕姿代言,第一届冠军是个叫陈思成的男孩。为了表示对摇滚范部长的支持,娜娜全身心地投入到了准备活动之中。
“来吧来吧!只要报名就送一瓶冰绿茶。”娜娜腻在我们宿舍里。
“才送一瓶,真小气。”我不屑地说。
“要是获得前三名,就有奖金!如果全国总决选获胜,就能签孙燕姿同家经纪公司,出唱片什么的!”
“这个还可以,你给我报一个。”徐林嬉皮笑脸地凑热闹。
“你?少来!就《回到拉萨》那水平,不够丢人现眼的呢!”娜娜撇撇嘴。
“那你跑我们寝来忽悠干吗啊?”徐林愤愤地说。
“你们屋不是有千喜歌神嘛,”娜娜蹭到千喜身边,“怎么样千喜?我给你报名?”
“我又不想出唱片。”千喜头都不抬,继续看她的《文艺美学》课本。
“算帮我忙啦,而且要是得了名次,未来找工作什么的都是简历上很漂亮的一笔啊!”娜娜央求千喜。
这句话算是说到了千喜心坎里,她向来想得比我们都远,找工作、落户口,这样在我们看来很久以后的事,于她则一直考量着。
“那……我报个名吧。”
千喜到底被说动,娜娜拉到一个真正有实力的选手,山呼万岁。
b大的学生会还是有些号召力,联合了周围几所大学,把比赛弄得有声有色。娜娜彻底燃烧起来,开场之前,学校四处都能看到他们贴的海报,其他学院几个有些名气唱歌好的据说这次都被他们找来了。这么一来千喜倒有了斗志,她
一向好强,最不喜欢输。
千喜拉着我们一起选歌,娜娜强烈要求唱周杰伦的歌,大家为到底选《安静》还是新歌《最后的战役》而苦恼,徐林推荐唱ktv里很流行的那首歌《i believe》——《我的野蛮女友》的主题曲,王莹立刻反驳,唱那些还得标注中文发音的韩文歌实在太小家子气,还是应该唱《vcent》、《加州旅店》这样的经典外文歌才比较洋气。我出主意唱比较火的歌,这样评委们会有熟悉感,比如《勇气》啊,《唯一》啊什么的,可她们又都说俗。千喜问小船哥,他腼腆地说自己也不懂,只觉得她唱王菲的歌好听,而最终千喜就听了小船哥的。
比赛那天王莹从自己家拿了一条valento的裙子给千喜,据说要几千块钱,章子怡有一条一样的。千喜穿着有点大,我就和娜娜一起给她用别针迁了迁腰身。千喜平时从来不化妆,王莹也不化,少了她的大牌赞助,我们只好凑了几个宿舍的化妆品,有美宝莲,也有u2u、雅芳、安利,这个借唇彩,那个拿睫毛膏,才一起给她化了个类似王菲的晒伤妆。
托娜娜的福,一票难求的现场,我们找了前排的好位置,我拉着小船哥一起坐在中间,秦川也来凑热闹,还被我胁迫着买了一大束花。穿着昂贵的裙子,带着浓艳妆容的千喜,安静地站在麦克风前浅吟低唱了王菲的《开到荼縻》和《百年孤寂》,可比肩天后的天籁之音,千喜一鸣惊人。
那天几乎所有评委都把票投给了千喜,她最终夺冠。满场欢呼,千喜站在舞台中心,灯光洒满了她,一片衣香鬓影,她美得就像当夜的女王。小船哥被我推着举着花走到台前,千喜欣喜地直接从舞台上跳了下来,小船哥紧紧抱住了她,千百人中,他们唯一缤纷。那美好的一幕成为当年很多b大学生难忘的记忆,很多年后还常被人提起,似乎青春时的所有光彩都在那一刻凝固了。那时我们以为只是命运一瞬,那时我们谁也不知道故事结局。
第三节
天气很快暖了起来,闪亮之星的喧嚣是那个躁动春天的开始。3月那阵子王莹很少住宿舍,有事才来,上了课就走。她听我们绘声绘色地讲了比赛的事,却一点都不兴奋,只数落我们说,别往人多的地方扎了,那个广东来的非典型肺炎很厉害。杨澄也这么跟我说过,他基本不来学校了,叮嘱我勤洗手,少出去逛。
到了4月,似乎这一场病比我们想象的都严重起来。上课的时候大家都互相给外校的同学发短信询问情况,什么消息都有,据说中财已经死了一个教授,北交一个宿舍都中了招,他们附近的学校都未能幸免,有建工的同学说120来学校拉人了,还有的说学院路已经有了病例,只不过还没公布。恐惧比瘟疫传播得更快,四处人心惶惶,课堂上要是有谁咳嗽,整个教室便会立即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恨不得屏住呼吸。渐渐地,大课时人越来越少,同学也都间隔着坐,据说有的课甚至缺席了一半的人。
我爸他们学校发了口罩,平时那种薄薄的消毒口罩根本不管用的,新闻讲最有效的是12层的纱布口罩。全市药店的板蓝根全部脱销,不要说最常见的冲剂,连片剂都没的卖了。时不时还会出几个祖传药方,同仁堂抓药的人络绎不绝,家家都在熬药,满楼道一股子中药味。所有带“消毒”字样的商品都成了紧俏货,后来连有消毒作用的白醋,都被抢购一空。
疑似病例、新增病例、死亡病例还在不停地增加着,和平时代以来最大的恐慌在北京四处弥漫。陆续有学校停了课,秦川他们国际学校就放假了,因为最初瞒报非典的事,很多外国人都不来了。那时他每晚都给我打电话,询问我们学校的情况,毕竟我们是在非典暴发的核心区,街外就时不时响起120急救的声音。我们聊学校里被隔离的最新消息,担心彼此家人的状况,释放内心的惴惴不安,忧虑什么时候才能度过这次来势汹汹的sars。
4月底的时候,所有焦虑与恐惧一瞬爆发。不知从哪儿传来了封城的谣言,一时间北京的超市挤满了人,米、盐、饼干、方便面……食物和日用品都被抢空,晚去一步的人只能面对空空如也的货架。
从那天起王莹彻底不来学校上课了,而无论必修还是选修,上课的人都有一搭没一搭的,连老师们也都在恐惧着。已经有了学生和老师得了非典的传闻,最终这消息被证实,一起被证实的还有皂君庙的一座教师宿舍楼因多人感染而被封楼。
杨澄被限制在家里不让出门了,他跟我强调真的很严重,让我最好也回家。可我不像他和王莹,公然逃学也没事,反正学校找不了他们麻烦,普通的我们只能像困兽一样,焦躁、迷惘,不知所措。
娜娜最先情绪崩溃了,她在我们宿舍坐着坐着,就突然要收拾东西买票回家。我拉住她,她嘤嘤地哭起来。
“你别闹了,这么晚,去哪里买票?”
“我去北京站排队,不行咬咬牙买张机票,反正我是不要待在这儿了!”
“你回去了,学校的课怎么办?”
“大不了这学期就折掉,总比命丢掉要好!乔乔
你别管我,我死也要死到老家去。”
“那你家人怎么办?”千喜打断我们,“火车站、机场都是人流密集的地方,你一路过去又要乘公交、地铁,就算打车,也不知道那出租车多少人坐过,比咱们学校不知道多多少染病危险。万一你把病毒带回了家里怎么办?现在只是你一个人危险,到时你全家人都危险!”
娜娜听完千喜的话,颓然坐在床上,徐林走到她身边,安慰似的揽住她的肩膀,她抽泣着,“我们该怎么办呀?到底该怎么办呀?”
“不知道……但总会好起来的。”
千喜说着小船哥经常说的那句话,夜空晴朗,校园里却静悄悄的,一切都细小微茫,在灾难面前的我们那么无力,谁也不知道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
第四节
我们没有等来更好的消息,谣传却越来越多,很多人说继中财和北交之后,b大也要封校。学校里陆续有人离校了,宿舍楼下常停着来接学生的车,不停有人苍白着脸大包小包地往下拎东西,一副逃亡的模样。
京籍的学生走得最早,杨澄给我打电话提醒我,封校的事多半是真的,如今他也不能随意出门,让我早做准备。我爸也说我们学校比他们学校形势严峻,不行课业就放一放,先接我回去。可是我看小船哥、千喜、徐林、娜娜都守在学校里,他们大多没有所谓退路,总觉得自己就这么拎包走人有点残忍。
我跟秦川打电话说了大致情况和我的顾虑,被他劈头盖脸地痛骂了一顿:“你丫神经病啊!赶紧给我收拾东西回家!你爸要是来不及接你,我就去接你!这种时候你还犹犹豫豫个屁呀!不是我说,王莹就是比你有决断!她不是你们室友你们朋友啊!不是说走就走了!谁会因为你回家觉得你残忍啊!我都懒得说你笨!有时候真不知道你脑子都转什么呢,怎么和正常人就那么不一样!”
“王莹是大小姐!我们宿舍的人都懂,她走了没事,学校都不敢拿她怎么样!我能和她比吗?”我不服气地说,“你那种比动物高级不了多少的脑袋凭什么说我!”
“少废话!赶紧的!立马回家!”
“知道了!”
我挂了电话,下定决心,繁乱的心绪也舒畅了一些,平常我总说秦川简单粗暴动物思维,但是关键时刻他确实比我有定心得多。虽然听了他一大段咆哮,但是在这种兵荒马乱人人自危的时候,知道还有一个人这么操心自己,不由浑身暖暖的。杨澄是我的男朋友,但他高高在上不知人间疾苦,从来没为我着过这份急。
我一路上琢磨怎么跟千喜她们开口,回到宿舍,她们竟然全都在,一个个脸色凝重,我纳闷地问:“怎么了?”
“你没看到学校通知?”娜娜都快哭出来了。
“我刚才在路上打电话呢,什么通知?”我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正式确定封校了。”千喜叹了口气。
b大封校,出入全部严格限制,我们所有人都成了囚鸟。
宿管严格起来,每个宿舍定期消毒,同时派发温度计,记录每天的体温。大多课业都暂停了,包括本学期那几门很重要的必修课,教授们不怎么来学校,我们就随意地晃着。我和徐林一点书都不看,要么窝在宿舍看电视,要么就煲电话粥,几十块钱的201卡,一周不到就用光了。千喜和小船哥在学霸的路上一去不返,空无一人的自习室几乎成了他们专用,两个人一起自修了本学期的课程,千喜还陪着小船哥背了大半本gre的单词。其实究竟是读研还是工作小船哥还没能最终下定决心。李阿姨长期住院,病情每况愈下,他不回家就是因为担心交叉感染。千喜坚定地支持他在这种时候专心学业,和我们一样,小船哥也会听她的。
秦川知道我还是被封在学校里之后跳着脚地破口大骂,但也无计可施。中间秦川跟我约着来了b大一次。校门前拦着路障,除了保安亭里的保卫,一个人影都没有,往常熙熙攘攘的人,就像隐遁去了似的。当时整个北京都是这样子,沉静空阔而紧张。我和秦川仿佛是那一刻唯一活动着的生命体,一点点靠近,贪婪地探知彼此存在的信息。
走到路障边缘,我们停了下来,中间大概还隔着20米的距离,我朝他挥挥手,他咧开嘴笑了。
“傻逼了吧?”
“讨厌!”
“又胖了!”
“讨厌!”
“看来还挺有精神头的啊!胖得底气都足了!”
“讨厌!”
“那我走了!”
“不要!”秦川佯装转身,我慌忙叫住了他。
我们短暂地沉默了一会儿,我喊住他却又不知道要跟他说什么,春天很明媚,日光很柔软,我只觉得就这么一直待下去也不错。
“还好吧?”还是秦川先开了口。
“嗯。”
“不错嘛,我以为你那点小胆儿,会吓得魂不守舍呢。”
“我很有种好不好!”
“哦,有种到我现在还记得你得急性胃炎那次,哭着抱住医
生问会不会死。”
“少啰嗦!”我气红了脸,秦川说的是中考我跑步晕倒那次,当时第一个冲过来救我的,就是他。
“你可不要粗心大意啊,我奶奶老说二八月乱穿衣,现在就是容易着凉的时候,你早晚要添衣服。”
“我懂啦,现在还穿绒衣呐!”
“要是封校有了缓儿,立刻回家!”
“我知道!这次一分钟都不拖延!”
“有什么想吃想喝的跟我说,我给你送。”
“送不进来,”我指指门卫,“什么都拦在外头了。”
“靠!这么严?”
“特别严,你想,现在是封校状态,要是万一传进来,不直接变疫区了!”
“那学校里头没有疑似病例什么的了吧?”
“嗯,都过了这么长时间了,应该没事了。”
“还是要小心,有潜伏期!”
“你都懂潜伏期了。”我咯咯笑起来,总觉得这么细心叮咛的样子和秦川不搭。
“滚!我走了,不跟你聊闲篇儿。”
“你怎么来的?”我突然想起来问。
“坐公交啊。”他轻描淡写地说。
“坐公交!”我惊叫起来,“那多危险啊!最人杂细菌多的地方就是公交你知不知道!我真服了你!瞧你刚才说我说得头头是道,敢情还是什么都不懂!口罩呢?你戴口罩了吗?”
“没啊……那么闷,戴上喘不过气。”
“秦川!”
我怒吼的声音把在传达室睡觉的保安都惊了起来,他疑惑地推开门,看看站在路障线两端的我们,挥挥手说:“干什么的?你学生吧?快回校!在校门口闹什么闹,不怕得非典啊!”
“这就走,这就走,”我跟保安求情,“秦川,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
我转身跑回宿舍,从抽屉里翻出我爸给我的12层口罩,又跑到校门口。保安还在很警惕地盯着秦川,我喘着粗气:“您帮我把这个递给他吧。”
“不行,校内外不能递东西!”保安果断拒绝。
“哎呀算了,我不要!”秦川不合时宜地说。
“你闭嘴!”我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身求保安,“求您了,他出门没带口罩……”
“不行!”
“得了得了,你扔出来,我接着。”秦川朝我招手。
“好!你接住了!”
不等保安反应,我就往前跑了几步,把口罩扔了出去。秦川接住口罩,刚要往兜里揣,就被我叫住。
“戴上!”
“上车再说。”
“现在就戴!快!”
“真烦!”秦川不耐烦地戴上,看他裹着12层的白纱布口罩的暴躁样子,我忍不住笑起来。
“走了!你小心!”
“你也是!下车洗手!”
“知道了!啰嗦死了!”秦川咆哮起来。
我站在原地,目送秦川渐渐走远,总算放下了心,他不知道,那是我最后一个12层的口罩了。
第五节
大概是为了让人们对未来始终怀有敬畏之心,不能妄加揣测,每当内心觉得没什么事的时候,宇宙造物的那个谁就会现身让你领略命运的威力。
在我们所有人都觉得校内不会出问题的时候,一个生物工程的男生突然发烧,被紧急隔离送医。本来趋于平静的校园,瞬时人心惶惶,校方对相关人员进行了排查和隔离,有消息说他一直在我们常去的三食堂吃饭,吓得我们宿舍再不敢过去了,连着去小卖部买了好几天的汉堡饼干什么的。
而我则在那个男生被发现后的第三天,体温升高。
第一次,368。我惴惴的,千喜和徐林都没发现我的异常,我依旧在需要上交的表格上填了正常的365,但晚上却辗转反侧,很久才睡着。
第二次,369。不降反升的体温让我开始极度紧张,我不停地摸额头,又到小卖部偷偷买了一个体温计,在没人注意的时候反复自测,时高时低,但始终没能回到365的标准值。那天我几乎一宿没睡。
第三次,371。37度的低烧值伴随着轻微的咳嗽一起来临,我彻底崩溃了。因为时不时地干咳,我不敢在宿舍里,只要有人的地方我都不敢去,非典时期咳嗽的声音就像炸弹,只要响起,周围的人都会惊恐地散去。
我默默坐在湖边,想可能已经在我体内的病毒,想我会被独自隔离的境地,想最可怕的那个结局,一边想就一边哭了起来。我知道我不能再逃避了,不能因为畏惧就隐瞒下去,而最终害了身边无辜的人。我决定去校医院主动提出隔离观察的要求,而在那之前,我下意识打了个电话。
其实恐惧是一种不能分享的孤独,朋友并非无话不谈,而家人又舍不得令他们一起担心。能倾诉这样事的人,一定是特殊的存在,于我而言,那就是秦川。“有没有运动减肥啊?”接起电话的秦川还在嬉皮笑脸地跟我斗嘴,而听到
他鲜活的笑语,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
“秦川,这次我大概真的完蛋了。”我哽咽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