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他是贺迟远
贺迟远很小时候的记忆里,只有妈妈。妈妈是个典型的富太太,生活只围绕着贺迟远转。贺迟远小时候很调皮很不乖,但他的的世界也只有妈妈。他一觉醒来,第一眼入眼的就是妈妈坐在梳妆台上,一只手拿着护手霜朝另一只手挤点,然后两手相搓,一次喝成。那时候他太小,他不知道妈妈抹的是什么。他问:“妈妈,你刚才擦了什么?”
“护手霜啊?”
“为什么要擦护手霜?”
“因为女人的手就是女人的心,需要呵护。没人帮妈妈擦,妈妈只能自己呵护自己了。”
他看见她妈妈眼里的失落与难过。后来,他总会积极地爬起来,帮妈妈擦护手霜。次数多了,妈妈会和贺迟远开玩笑,“阿远,以后会不会帮我老婆擦护手霜?”
“什么是老婆?”太小的他,连老婆都不知道是什么。
“老婆就是需要你来呵护她的心,呵护她的手的人。只不过,手是用护手霜来呵护,心则是由爱去呵护。”妈妈揉着他的脸,手伸向他的咯吱窝,他怕痒,咯咯地笑着躲闪。但心里记住了老婆的定义。
老婆是用来呵护的,像呵护她的手一样呵护她。手是用护手霜来呵护,心则是由爱去呵护。
七岁那一年,世界成了灰度,他看不见色彩。一向爱笑妈妈不再笑了,一向每当下午总会变着花样给他做甜品的妈妈不再给他做甜品了,每次醒来都会看见妈妈在擦护手霜的妈妈也不再擦护手霜了。
她变得不爱动,总会面无表情地仰着头看窗外,周身散发着尸体的味道。这大概就叫做行尸走肉吧。
他想为妈妈擦护手霜,妈妈依着他,但不再像从前那样,给他任何回应。他的心情很低落,低落地失声痛哭。他那如一道阳光入了他那样长的岁月的妈妈去哪里了?
直到有一天,他的妈妈终于了情绪,那是和他爸爸撕扯的撕心裂肺。她像一个疯子,不停地在爸爸的怀里挣扎,歇斯底里地喊着,“让我死,我活在这世上没有任何意义了,我不想活了。求你让我死吧。
爸爸终于失去了耐心,朝妈妈吼了一声,“要死到外面死,不怕被人看笑话吗?”
妈妈不再挣扎了,也不哭了,瞬间恢复了平常般眼神空洞,没了生气。
那个时候的贺迟远反而希望妈妈能一直要死要活,至少他能感觉到妈妈是活的,而不是个活死人。
终于在那样炎热的夏天的某一天,知了在树上叫着不停。午睡的他醒来又看见在抹护手霜的妈妈了。满屋又是茉莉花的香气,他觉得这是世界上最好闻的香气。妈妈今天穿了漂亮的裙子,雪白雪白的,一尘不染。妈妈走到他面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问他要吃什么?
他说他想吃蛋挞。
妈妈说好。
妈妈带他去了一家甜品店,给他点了四个蛋挞。他高兴地拿起一只蛋挞,用勺子挖中间的蛋液吃。妈妈坐在他对面,微微皱着眉毛,对他说:“你这样吃就不是吃蛋挞了。白白糟蹋了。”
以前的他会嬉皮笑脸当做耳边风。但难得活过来的妈妈让他倍加珍惜,他很乖,放下勺子,直接啃。以前他觉得蛋挞只有里面的蛋液是最好吃的,如今,他吃了完整一个蛋挞,他才知道以前他贪图美味,而失了蛋挞的本味。
吃完蛋挞,妈妈带他去海边玩,妈妈牵着他,两人光着脚丫在海滩上走。他回头看,身后有两排长长的脚印,一大一小,紧密挨着。他忍不住攥紧妈妈的手,抬头问妈妈,“妈妈,以后还会陪着阿远吗?”
妈妈说:“会。”
他们走的很远,妈妈问他,要不要吃冰棍?他笑眯眯地说好。妈妈起身走了,他知道妈妈是给他去买冰棍。他只要安安静静地等待就好。他从来没有这么乖过,专心地坐在沙滩上,看着涨潮的大海,迎着热烫烫的海风。
就算有人蜂拥而至去了一处,大喊“有人跳海”了,勾起了他的好奇,他还是没有动一下。
他在等妈妈,妈妈会给他带冰棍,以后都会像从前一样陪着他。
他要做个乖孩子。
天黑了,妈妈没来。他坐在沙滩上抱膝睡着了。有人轻轻拍着他的脑袋,他抬头望了望,看见眼眶发红的金管家。金管家说:“回家吧。”
“妈妈呢?”被吵醒,他的声音糯糯的。
金管家抿着唇,把他抱起来扛在肩上,“在家呢。”
“妈妈说给我买冰棍,怎么回家了呢?”他很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