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甜蜜,并不是爱的全貌 (1)

想好了吗?周森也一直在问自己。

他不说话,吴放也明白他的想法,他叹了口气说:“你知道,我一直不愿意在你面前提起萌萌的事,我也很希望你可以从她去世的阴影里走出来。你年纪也不小了,为了国家,到现在连个孩子都没有,我也愧疚。但是老周,现在时机不到,我不希望再发生萌萌的事,我不认为你可以再承受得住。”

周森抬手捂住了脸,半晌才缓缓放下手,面无表情道: “医院很安全,她在这儿照顾我,总不会出什么事吧? ”

哪出院之后呢?你肯定要回警队工作的,那个时候呢?泰国那边的毒枭会不会派人来报复你?越南那边呢?我们都没有把握。”吴放谨慎地说,“我的意见是,你们还在一起,但这件事先放一放。先送她去别的地方生活,这样百分百安全。等彻底了结了这个案子,你可以再接她回来。

周森冷淡地勾起嘴角,笑得令人心虚: “那要等多久?吴放,你也说了,我年纪已经不小了,到现在连个孩子都没有。再等下去,你要我怎么办? ”

吴放缄默不语,周森沉默许久,又低声说: “不过你说得也对,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我太自私,总想铤而走险。那些人暂时不会轻举妄动,他们对她也知之甚少,短时间内她不会有什么危险,我可以保护好她……”

“你想好要这么做了? ”吴放皱着眉, “你确定吗?你确定你可以在跑案子的时候能分神去照顾她吗?你总不可能二十四小时把她拴在身边。”

周森黑着脸一字一字道: “我以为,金三角地区的那些人已经都被拒绝入境了。”

吴放自嘲地笑笑:“你说得对, 可那群人你还不了解吗,他们哪一个会真正地按照正常手续入境啊? ”

这是实话,说不好什么时候,他们就会偷偷入境,伺机报复。这次越南佬那边损失了阮阿东这么一个心腹,在道上丟尽了脸面,肯定非常生气,不报仇的话,以后在道上就没法混了。

至于泰国佬,更是直接是被周森给设计了。他们现在肯定已经知道了周森的身份,估计正琢磨着怎么避开风头,把他抓回去杀了放血,祭奠那些死去的兄弟。

“算了,我也不逼你,一切还是得你自己选择。如果你真的想好了,作为朋友和同事,我肯定也会帮你好好保护罗零一。”

吴放说完话就起身出去了,罗零一拎着水壶,在门外雪白的墙壁上,稍稍有些走神。

吴放走出来就看见了这个花容月貌的女孩,她就像海底蚌中莹韵的珍珠,小鹿一样的眼睛冷冷的、水灵灵的,巴掌大的脸埋在乌黑柔亮的黑色长发里,的确有令人丧失理智的资本。

“吴队要走了?”罗零一站直身子和他道别。

“嗯,好好照顾他。他终于可以歇歇了,你也是。”吴放温和地说,“我就先回去了,你们注意安全。再见。”

吴放说完话就走了,罗零一由始至终没什么立场回答 她注视着他的背影,拎着暖壶进了病房,关上门看向屋里。周森躺在那儿,目光直视着天花板,也不知在考虑些什么,眉头皱成了川字。

“再喝点水吧。饿了吗?我削个苹果给你吃? ”罗零一坐到他身边,端起水杯递给他。

她早就倒好了水,在外面这么久,温度刚刚可以喝。周森没拒绝,半坐起身,就着她的手喝了水,视线从天花板移到了她身上,眼底深处带着浓浓的探究与眷恋,可他什么都没说。

罗零一收拾着病房里的东西,外面的阳光投射进来,窗台上摆着几盆花,绽放着娇艳的花朵。她稍稍眯起眼,笑着说:“你看,这花开得多漂亮!”

周森看了一眼,随口说: “现在开得好看,但冬天一到,很快就会凋谢。”

罗零一不以为然: “病房里这么暖和,好像温室一样,不会凋谢的。”

周森挑起嘴角,意味深长地笑了:“是吗?那如果今年冬天能源紧张,供热跟不上,温度不够呢? ”

罗零一叹了口气: “那它还真是活不下去了。”

周森慢慢握起拳,轻声说: “那也没关系,不是还有空调吗?”

罗零一抬眼看看空调,摇头说: “空调换气室内会很干,如果天气太冷,那它只顾着除霜,根本顾不上供热,花还是很容易死的。”

“那起码也只是容易死,总比一定会死要好得多。”周森意味不明地说着。

罗零一忍不住道: “你到底想和我说什么?”

周森笑笑: “没什么,你现在忙吗?”

“我很闲,你看见了。”

周森招招手: “你过来。”

罗零一走过去,有点好奇他要做什么: “怎么了?”

周森一把拉住她的手,把她拉到床上,低声说道:“陪我躺一会儿。”

她已经很久没和他一起躺着,也没有感受过这个宽阔的怀抱了。

周森腹部的刀伤还没有愈合,只能躺在那里,不能翻身。罗零一便侧躺在他身边

,枕着他的胳膊,手放在他胸口。

“嗯,这样最好。”周森慢慢舒了口气,闭上眼睛,眉宇间十分放松。

罗零一的头在他颈窝蹭了蹭,也闭上眼睛。虽然还是上午,可两个人却依偎着入眠。他们都太累了,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公安局刑讯室里,林碧玉对面是吴放,人赃并获,无须再做什么挣扎,可她现在心里非常不舒服。

“所以,一切就像我看见的那样,周森其实是警察,他潜伏在陈氏集团十年,就是为了把我们连根拔起? ”林碧玉咬牙切齿地说着,她的手腕被冰冷的手铐铐住,双手紧握成拳,狠狠地在桌上砸了一下, “他到底还是骗了我!我真蠢,我……”她眼眶发热,吸了吸鼻子把泪水逼回去,怒极反笑,笑得苍凉痛苦,恨不得立马去死。

吴放冷漠地说: “你身上的案子我们已经查得非常清楚,证据确凿。如果你如实供述,配合我们的工作,还有一线生机。”

“如实供述指什么?我已经被你们的卧底玩得够狠了,你们还想把我怎么样! ”林碧玉血红的眼睛直直地瞪着吴放。饶是吴放身经百战,也有点招架不住。

不管林碧玉再如何不平,事已至此,她也无力回天,只能认罪。

陈珊神不守舍地对着电脑,本来正在打字,忽然又停下来,开始走神。

吴放从刑讯室出来,用笔录本砸了一下她的头,陈珊哎哟一声,立刻专注地工作起来。吴放冷哼一声,进了办公室。

看他进去了,陈珊又看向了角落里的一间办公室。那是她今早按上面吩咐收拾出来,准备给周森回来工作用的。这次的任务周森荣立了一等功,他不但可以回来上班,光明正大地告诉所有人他是警察,还升了官,惹来不少人羡慕。

羡慕之余,大家也很清楚,这样的福气,可不是一般人能争得来的。

周森在医院住了一个多月,罗零一一直寸步不离地照顾他,人都瘦了很多。

周森常常会夜里醒来,盯着她的睡脸看,经常一整夜都不睡觉。

罗零一不知道这些,只是觉得他精神不太好、黑眼圈很重,大概是睡眠不好,于是就告诉了大夫。大夫给他换了些药,晚上他睡得安稳了许多。

临近出院的几天,周森的脾气忽然变得不太好,喜怒无常,很少理会她,好像她做什么他都看不太顺眼。虽然他不会开口责怪,但他的眼神让她很不舒服。

罗零一变得非常小心,总担心又做错什么惹他不高兴。,她越是这种样子,周森好像就越不高兴。他的脸色总是很难看,在临近出院的时候,他终于爆发了。

起因是她问他,马上可以出院了,要不要回去看看他父母。这一个问题,让周森多日来的沉默有了一个爆发的出口。

“零一,你不是个笨蛋,为什么总问一些很笨的问题? ”他站在窗前,身上是雪白的衬衣和黑色西裤。他回过头,目光如剑一样,直穿过她的心口:“即便我不做卧底了,但以我现在的身份,你觉得我能回去吗?你这个时候问我这个问题,是想让我害死他们吗?”

罗零一焦急地否认:“不是的,我只是……”

“你不用解释了! ”他皱着眉,像十分烦躁一样,“你只会让我不舒服、让我难受! ”

她闻言愣住了,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你说什么?”

周森不厌其烦地重复了一遍: “你只会让我不舒服,让我难受! ”

罗零一没有说话,她沉默地看了他好一会儿,才说: “你是想让我走吗,用这种方式?”

周森挑起眉: “如果你想走,我不会挽留。”

“如果我不走呢? ”她冷静地分析说, “如果你是担心我跟在你身边会出事,大可不必用这种方法赶我走。”

周森露出嘲讽的表情: “你想太多了。如果你不想走,那就继续跟着我。”

他说完就拿了外套出去了,脸上的表情始终不好看。罗零一忽然就有点拿不准了,难不成他不是那个意思?

这些日子以来,他的确是看她哪里都不顺眼,她只当是他恢复了身份后有些不适应,也没往心里去。方才又以为他是怕自己出事,所以才赶她走。可他这样的反应,好像又不是那个意思

心里拿不定主意,罗零一便跟着他出了院。他今天出院,吴放他们是知道的,都在楼下迎接他。见到他们走出来,一群穿着警察制服的人整齐划一地敬了礼。罗零一停住脚步,和周森保持着一定距离。周森回望着那些熟悉的、不熟悉的同事,恍如隔世。

“周警官,欢迎回来! ”吴放展颜一笑,朝周森伸出手,这是一个欢迎仪式,虽然简单,却不简陋。

周森心情复杂地伸出手,和他交握在一起。他肩上披着西装外套,空着的手接过吴放递过来的警官证,打开后看着上面熟悉的面孔,十年前的种种浮现在脑海中。

他曾经意气风发,将一切都不放在眼里,直到被人报复,害死了怀孕的妻子。那之后,他沉

沦过一段时间,停职反省,买醉酗酒曾经的种种,像警钟一样敲响,让人不敢忘记。

“谢谢。”他抿唇道谢,没有回头去看身后的女孩,最近,他已经伤害到她了。

“我送你回去休息。单位给你安排了住处,你暂时住在那里,比较安全。”吴放打开车门。

周森自然不会拒绝,他跨上车,不得不去看站在原地的罗零一。

她没有上前,也没上车的意思,甚至非常平静地说: “你们开车小心点。”

吴放迟疑了一下,见周森没让她上车的意思,多少猜到两人可能有什么问题。他不便多言,点了头便关上车门。周森最后看了她一眼,在关上车门之前收回了视线。

一扇门,好像将他们隔成了两个世界。

该去哪儿呢,回到原来住的地方吗?罗零一总觉得不该回去,有点危险。

她一点都不想给周森添麻烦,她已经有点摸不准他到底愿不愿意替她解决麻烦了。

罗零一正在苦恼着自己该何去何从的时候,一辆旧警车开过来,停在她面前。驾驶座下来一个穿着警服的小伙子,朝她一笑: “你好,我是林清,吴警官让我来送你回家的。”

原来是吴放安排的,罗零一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受,有点失落,却在意料之中。

很奇怪的,在一切结束之前,他们的感情还那么深厚等一切都暂时告一段落了,他们的关系反而陷入了僵局。更微妙的是,双方似乎都接受了这个结果。

罗零一上了车,林清给吴放回了电话, 表示已经接到了人,正送对方回去。

林清都没问她住在哪里,只一味地开车,似乎知道地址。罗零一有点头疼,也就没问,只闭起眼按着额角,不停运转的大脑终于得到了休息。

吴放挂断电话就转头对周森说: “安排好了,这下你可以放心了。

周森点点头:“谢了,你安排她住哪儿?”

吴放笑着说: “跟我住一个小区,就在我对面,谁来我都知道。这下你安心了吧? ”

周森轻嗤一声: “说得好像你二十四小时在家一样!”

这是个很现实的问题,吴放因为这个案子已经好几天没回去了,住在他家对面又有什么安全的?

吴放提出了一点: “那个小区虽然不高档,但可是公安局家属楼,住的不是警察就是警察家属,傻子才会在那里生事儿!就算抛开这些不谈,我不在家,你嫂子不是在家吗?”

周森这才放心一点。吴放的妻子黎宁是柔道教练,吴放平时不回家,她就在家里教学生,大部分时间都在家里,身手也不错。

“你和小罗怎么说的?”吴放有点好奇, “她肯定不愿意离开江城吧?人家也的确有选择留下来的权利,不能因为咱们,就没了人权。”

周森讽刺地笑笑:“你现在倒是明白事理了。”

吴放委屈地说: “我操这心都是为了你,怕你再重蹈覆辙。其实她不走也没事,就住在我家对面挺好的,我不回去也有你嫂子照看着。我就是有点担心这丫头的脾气,不知道她是不是肯和你保持距离。你知道的,这个案子可是场持久战,没几个月甚至一年的时间是结不了的。”

是的,陈兵还没有抓到,越南和泰国那边还没有解决。跨国案时间短不了,周森就算回来了,家人也没办法来见他。他离开了十年,家人已经不会再关注公安局的任何消息,完全不再理会这里发生了什么,只过着他们的小日子。

哪怕周森现在站在他们面前,搞不好他们也认不出来了,他的气质变化太大了。

那罗零一呢,她可以忍住不来找他吗?

当然是不可能的。连他卧底期间她都忍不住,更别说现在了。上次因为他的不忍心,已经给她招来了杀身之祸,这次他绝对不能再因为自己让她有事。

“就算她来,我也不会见她。”周森淡漠地说着,全身心放松,靠到了椅背上。他已经很久没坐过警车了,现在坐着感觉又硬又不舒服,可心里面却很平静稳定,这种感觉真是久违了。

回到公安局,局长亲自在门口迎接他周森从车上下来,看着公安局威严的办公楼和楼顶的警徽,心里并没有曾经想象的那么激动。

“周森,欢迎回来! ”王局长与周森握了手,跟他说话,周森只是点头应几下,也不主动说什么,看上去很沉默。

大家都可以理解,毕竟他在那种环境里生活了十年,忽然回到正常生活中,肯定会不适应。

周森直接去了更衣室,找到自己的柜子,拿出吴放给他的钥匙,打开之后发现里面很干净,一点灰尘都没有,想来,这十年有人一直在为他打扫。

周森将那套警服取出来换上,系领带时,眼眶有些干涩。他闭了闭眼,抬手轻轻拂过胸前的警号,将帽子戴在头上。

穿着妥当,他走到镜子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觉得非常陌生。

一样的眉眼、截然不同的气质,穿上代表着国家公务

人员的制服,这好像不是他本该有的样子,却的确是他本来的模样。

他走出更衣室回到办公室的时候,所有人的眼睛齐刷刷地移到了他身上。这么多年,他早就已经不会因为别人的注视而感到不自在,他一个个地望回去,对方一个个低下头。他还不习惯换掉那种习惯性轻蔑而威严的眼神,即便是穿着制服,依旧有些邪气的样子。

只有在看见陈珊的时候,她没有躲开他的视线,反而非常兴奋地说:“周警官,你穿制服太帅了,难怪吴队说当年咱们局里有一半的姑娘都喜欢你!”

陈珊真是个没心眼的,性子特别直,想到什么说什么。大家都在替她祈祷,可别惹周警官不高兴,谁不知道他不喜欢提起当年的事?

只是,他们似乎都太小看周森了,他只是笑了笑,说了句“过奖” ,便抬脚进了为他准备的办公室,关上了门。

顿时,门外办公的人都倒吸一口凉气,呃不知道为什么,尽管周警官恢复了身份,可看起来似乎还是那种呼风唤雨、站在帷幕之后的大佬。

但是不可否认的是,他真的太帅了!

当行李被搬进这栋陌生的房子时,罗零一已经学会不要什么都问了。

对方还是向她解释了一下: “罗小姐,这是吴队给你安排的住处,吴队说你有什么需要就跟嫂子说。”他指着对面, “对门就是吴队家。嫂子是柔道教练,在家教孩子柔道,你没事可以过去玩。”

话音刚落,门就被敲响了,一个二十八九岁、穿着柔道服的女人走了进来,朝罗零一抬抬下巴,笑着说: “你就是罗零一吧?收拾一下,中午过来吃饭。”

她说罢就转身走了,这是不接受拒绝,也不觉得罗零一会拒绝。

罗零一的确没打算拒绝。干吗要拒绝呢,自己孤孤单单一个人有什么好的?和别人老死不相往来的结果,就是如果哪一天她死在世界的某个角落里,都没人给她收尸。

“谢谢你了。”罗零一谢过替她拿行李过来的男警,对方笑了笑便告辞离开。她站在原地停顿了几秒,才开始收拾东西。

她一生都颠沛流离,到了现在,住在哪里、和谁住在一起,仍然无法自己选择。

她的东西不多,房子很干净、宽敞,不到二十分钟,她就全都收拾妥当了。

看看时间,中午十二点,该是去对面的时间了。

她出了门,关好这边的门,按下对面的门铃。里面说了一声“进来”,罗零一才发现门没锁,只是虚掩着。

她开门进去,发现吴放家的客厅被改良成了一个教室,没什么家具,铺了软地毯,孩子们坐了一地,每人都端着一碗饺子,吃得正香。

吴放的妻子走过来,手里端着饺子说: “快来吃饭吧,吃完再做别的。”

罗零一犹豫了一下,关好门走进去。对方将手里的碗递给她,亲切地说: “别客气,当自己家一样。老吴这阵子忙工作,不常回来,我是他老婆,我叫黎宁,你以后有事直接找我。”

罗零一接过碗道了谢,在黎宁安排的地方坐下,总有种局促和难熬的感觉。

黎宁很敏锐地察觉到了,端了碗坐在她身边一起吃,放缓语气说: “我听老吴说了你的事,你就当这里是自己家一样。我这里学生比较多,一个人有时候顾不过来,你要是愿意的话,就来我这儿帮帮我,给孩子们当生活老师,你觉得怎么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