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一下好不好?”
言眉头微微皱着,依然有些执拗地看着那片被围墙下阴影笼罩着的地方。
褚如栩也不急也不恼,语气依然耐心又温柔,他故意逗弄言似的,在对方的唇角两侧啄来啄去,指尖顺着言的脊骨缓慢又轻巧地触碰、抚摸着,像是对于应对这种情况,已经很熟练了的样子。
“我们可以换班的。”褚如栩试探性地与言接了个浅浅的吻,态度柔软得不像话,他指了指旁边一处杂草密集的地方,又迅速地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扔了上去,“言,你就坐在那里看着我,快去吧。”
言犹豫了一下,他思绪有些混沌,脑袋传来一阵阵麻木的胀痛,但也许是褚如栩看起来实在很值得信任,又或者是他字里行间的关心,巧妙地让他短暂平静了下来。
言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有些踉跄地坐到了褚如栩为他铺好的衣服上。
褚如栩总算松了口气,如赞赏听话的小朋友一样,朝他笑着眨了眨眼,并沿着对方刚刚铲出的痕迹,继续往下挖着。
两人沉默了很久,褚如栩依旧是那个耐不住寂寞先出声的,他谨慎地问道:“想聊聊吗?”
言顿了顿,才回过神似的点了点头,他声音有些嘶哑,语序没有刚刚混乱了,但还是有些磕绊:“这些年我其实是有些恨她的。”
言坦荡承认了这个他已经反复自我唾弃过的事实。
褚如栩不需要问也知道「她」是指谁。
言刚刚把那袋文件直接扔到了餐桌上,他无意间瞟到了上面「肺癌四期骨转移」的字样,多少也能猜到一些。
“记忆真奇怪,总会把那些糟糕的东西挑拣出来,在人不需要的时候循环播放。”言断断续续地说着,漫无目的地说着,“那半年,她一直在跟我强调自由,和我聊风,聊雨,聊浪尖上的浮沫,聊随时会消散的云。”
“她说她只是我人生里的一小部分,我也只是她很少的一部分,世俗关系让我们看起来密不可分,但实际上我没有她依然可以很好地生活。”
“她说她想要有随时选择改变自己人生走向的权利。”
“她说她不会想我,让我也不要想她。”
言停顿了片刻,深吸了一口气,才继续说道:“所以真的到了她不辞而别的那天,这些话像诅咒一样盘旋在我耳边、脑内、梦魇。”
“还有思念她的每一个瞬息。”
“我固执地将这件事定义为抛弃,一场蓄谋已久的抛弃,我始终觉得,我只是他们爱情的见证,一个类似纪念品的东西,感情好时我是总被落在身后的那个衍生物,但起码有被爱着。”
“等到了他们彼此憎恶的时候,我就成了需要被抛弃的累赘。”言的鼻子难过地皱了皱,眼圈又红了,“所以即便她去世了,走得那样不平静,那样可怜。”
“我都不愿意承认舍不得她,甚至还要远远离开,始终逃避着她,逃避着那件事。”
言眸色低垂,嘴角却微微扬了扬:“但我也一直想要个答案,她的答案或者王以泽的答案。”
“谁都好,只要能把我从自我折磨里释放出来就好。”
言的声音越来越小,小到快要被泥土翻动的声音掩埋:“我只是没想到,这个答案我原本就知道,只是那些带着偏见的误会让我遗忘了……”
褚如栩刚要抬头回应言,可还没等他措好词,铲尖就砸到了一个坚硬的物体。
金属碰撞的声音在昏暗的环境下格外刺耳,褚如栩愣了一瞬,意识到这就是对方寻找的东西后,立马又加快了动作,而言也瞪圆了眼睛,兴奋地弹了起来,紧张地站到了褚如栩的身侧。
几分钟后,一个严丝合缝的方型盒子被褚如栩挖了出来。
惨白的月光洒落在它表面精巧的花纹上,言一眼便认出了这是言子悠原本存放珍贵首饰的盒子。
言把它从褚如栩手上,盯着那个八位数的密码锁有些出神。
他从来都不是个好奇心旺盛的孩子,也从未询问过言子悠这些东西,他甚至在清点对方遗产遗物时有留意到这个盒子不见了,却因为里面的首饰都还在,而没有仔细琢磨过。
言一直以为是妈妈对这个平平无奇的东西厌倦了、丢弃了。
因为对方实在很容易对不再新奇的事物失去兴趣。
可就在他犹豫的时候,褚如栩却温和地出了声:“既然是留给你的,那你一定知道密码。”
言看了看微笑着的恋人,又低头看了看那把锁,片刻后,他用颤抖的指尖缓慢拨动着上面的数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