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钢琴师 最澄 3869 字 4个月前

薛时站起身,唇齿很快就欺了上来,以一个长吻结束,然后放开他,眼里漾着笑意,轻声问道:“舒服吗?”

莱恩默默点了点头。

薛时拿来湿毛巾替他擦拭了一下,帮他整理好身上的衣物,然后自己侧躺在一旁,拉过被子盖好,伸出一条手臂搂过他,轻轻抚摸着他微微潮湿的后背,将额头抵上他的:“只要能让你舒服,我什么都可以做。”

莱恩有气无力地瞥了他一眼,闭上眼睛,任薛时把脸埋进他的发间轻轻嗅着,一只手把玩着他的一缕卷发。

他无比贪恋这静静厮守的时光。

“我们什么时候回上海?”迟疑着问出这句话,瞬间将两个人推进无法逃避的现实。

薛时一怔,看了他一眼,不以为然地笑了:“旅途劳顿,我这伤还没好利索呢,受不住累。”

“正月都快过完了。”莱恩不理会他的打哈哈。

抛下上海的一切,什么都不说,就这么一路追着他跑到了危机四伏的北方,把自己弄出一身的伤,莱恩想来想去,不知道回到上海之后该如何同他母亲交代。

“怎么、你想回去?”薛时不由撑起头,认真看他,见他没有回答,便又笑,“你不是说想在中国到处走走看看,以前一直没机会,这次好不容易来了北方,我寻思着,等城里这一阵风声过去了,正好天气也没这么冷了,那时我们就走。不回上海,我们到北方四处游玩一番,我陪着你。另外,我想顺道去一趟北平,那时候在山东,我手底下的人折损殆尽,走投无路之下发电报给萧先生,是萧先生想办法帮我借枪借兵,我才能一路追到满洲来,人家帮忙帮到这份上,理应登门拜谢。”

这下,一切在情在理,莱恩没有反驳。

日本人一直没有放弃追捕策划除夕夜暴乱的主谋,这一个多月来,他们到教堂里搜查过两次,这一次突袭,是在夜里。

两个人挤在一张床上,熄了灯,在黑暗中依偎在一起,听着遥远地面上日本兵一无所获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离去的声音。

等一切都安静下来之后,薛时突然发出一声低笑。

“你笑什么。”莱恩不解。

薛时笑道:“知道我刚才在想什么吗?我刚才在想,要是他们能发现这个地下室倒也好,他们发现我们,然后杀了我们,把这里用泥土埋了,这样,再过一百年、一千年,有人把我们挖出来,我还是和你在一起。”

“傻话!”莱恩托着他的后脑,将那颗胡思乱想的头颅按进怀里,“睡觉。”

薛时近来也不知道怎么了,特别喜欢思考生死这个人生难题,此时被抱着宠着,心情瞬间明媚了不少,便把刚才的想法抛诸脑后。但是他这一整天除了做了少量运动,几乎都是躺着,睡了醒醒了吃吃了睡,此时哪里还睡得着,他在莱恩怀里不安分地乱拱了一阵,最后翻身下床,牵起他的手:“穿衣服,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日本人刚刚走,不知道会不会杀个回马枪。莱恩想斥他一句胡闹,然而看他精神十足的样子,又不忍心拒绝他的任性。

深夜,两人穿好衣服从藏身的地下墓穴里溜了出来,穿过枯萎的葡萄园,走过一大片墓地,周围安静得只有脚踩实了积雪的咯吱声。

两人牵着手,来到教堂中殿。空旷的大厅寂静无人,月上中天,深深浅浅的蓝色月光从穹顶的玫瑰花窗投射下来,在地面上布下一片漂亮的光斑,犹如铺着一块织纹精美的地毯。

薛时牵着他踏了上去,两人沐浴在笔直泻下的月光里,他执着他的手站定,毫无预兆地,突然就转身,单膝跪地,将自己的额头抵在他手背上,闭上眼沉默了一小会儿,然后郑重其事在他手背落下一吻。

“我既已决定跟你在一起,这辈子也不知道能不能光明正大举办一个婚礼,不过没有也不要紧,我刚才向你的神发过誓了,一生一世对你忠诚,只和你一个人好,永远不会背叛你,除非有一天你弃我而去。”薛时仰起脸,眼神真挚又热切,仿佛一个情窦初开不谙世事的少年。

在寒冷的雪夜,冒着危险跑到地面上来,就为了这个?莱恩任由他牵着,浅淡地笑了笑,纵容他孩子般胡闹。

誓言能当真吗?莱恩当然没有当真。

人生永远充满变数,谁能说得准以后呢?

这几天他注意观察过,只要他一提起回上海这个话题,薛时总会嘻嘻哈哈地糊弄过去。他在上海有需要打理的生意,有等着他迎娶的未婚妻,有对他死心塌地的兄弟,这些,回去以后应该怎样面对?也只有流亡北方一无所有的时候,他整个人才完完全全属于自己。

他心里很清楚,薛时是在逃避现实,然后一味沉浸在这不见天日的厮守之中。

固然薛时的心性还是一个少年,还残存着热血与天真,骤然陷入热恋,冲昏了头脑,丝毫不考虑后果,可他不是。长久的牢狱生涯和精神折磨让他变得悲观谨慎,他只想趁着这短暂的、可以独占那个人的时光,与他一头扎进伊甸园里,一晌贪欢。

那天晚上,说不清是怎么开始的,两人一进屋便纠缠在一起,不多时,衣物就被扔了一地。莱恩被一个令人窒息的长吻吸走了全部的力气,被薛时带着摔进被褥里,他仰面躺着,伸出双臂搂着薛时,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抚上他还裹着绷带的后背。

但是很快,手腕就被薛时制住,分别压在了床上。

意识到动到了他手腕上的伤口,薛时慌忙放开他缠着绷带的手腕,这些时日莱恩一直衣不解带照顾他,他都忘了其实莱恩也受了伤。

那天被推下火车,薛时很快就和追上来帮忙的何律他们会合,打算卷土重来。他们暗中打听到日本人押解的犯人企图自戕,他吓得魂飞魄散,而那时候他所能做的,就是托人暗中传递一枚衣扣给他,希望他不要放弃希望。

两人赤裸相对,薛时突然就没了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