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母亲是当地中学的一名数学老师,性格严厉到有些偏执,不仅带出来的学生记恨她,连温言书也在她密不透风的施压之下,变得怯懦而不自信,柔软得叫任何人都好欺负。
那时候,母亲班上的学生会特意到班门口堵他,把从老师那里受到的憋屈转移到她孩子的身上,同样,温言书身边的同学也不喜欢他,因为他太过小心翼翼,温吞得没有个男孩子的样子。
细细回想起来,不知火候的少年人甚至比社会上的真混混还要可怕
他们会在寒冷的冬天往温言书的头上浇冰水,也会将他的脸埋进操场的沙坑里不能呼吸。
直至今日,这些记忆也会偶尔混杂进梦境里,惊得他一身冷汗,让他一时分不清是在过去还是将来。
这也是为什么温言书三番五次拒绝去做校园暴力专题的报道。
他自己还没渡过这条暗河,他有哪里有渡人的能力?
温言书的长相本就有些柔和瘦弱,低落的时候总有一种不可言说的破碎感,让人忍不住把他捧起来,以防他一不小心便就被那风给吹散了。
衡宁想起来,那时候在巷子里撞破他被人欺负的时候,那人也这么可怜兮兮的,像是一只被丢弃在路边的流浪猫,凄惨得仿佛随时都能断气一般。
他几乎下意识就伸出手去,想像以前那样摸摸温言书的脑袋,但快碰到的时候才惊觉不太合适。
此时再收回手就有些欲盖弥彰了,好在温言书的后脑勺上还有一撮翘起来的头发,衡宁便立刻悄无声息地改变了路径,轻轻把那一撮头发捋了下去,然后克制地收回了手。
结果温言书就顺势在他面前趴下来。
他把脸埋进自己的臂弯里,整个人向他这边轻轻欠身,似乎就差把“快来摸摸我”写成牌匾贴在后脑勺上。
于是衡宁没忍住,又伸手顺着他发梢的走向抚了两下,温热顺着发丝传进他的掌心里。
温言书便真像猫一样,缓缓在他手心蹭了蹭。
他显然困得遭不住了,趴在桌上一会儿呼吸的节奏就缓了下去。
衡宁怕他在桌边睡觉又要着凉,连忙推推他:“去床上睡。”
毫无安全感可言的温言书再一次惊醒:“我不,你一会儿又要丢下我。”
衡宁无奈地笑起来:“我不走。”
“不行。”温言书便置气一般撑开眼睛,再一次透支生命一般,艰苦地和他打起拉锯战来。
这回衡宁没再依着他,直接起身一把拦腰给他扛起来,那人轻飘飘的,甚至完全没有挣扎的动作,就被他径直扔进了被窝里。
温言书被丢在床上的时候,目光还愣愣地发直,似乎完全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自己就已经从客厅降落到了床上。
衡宁也觉得自己有些莽撞了至少他不会这么扛着胖子让他去床上睡觉,似乎确实有些过于暧昧了。
衡宁现在给自己立了一个标准,但凡对胖子不会做的事情,都不应当对温言书去做。
但他转念又想,一个胖子足足有两个温言书那么重,自己不扛他,兴许是因为扛不动,便也就放过自己这么一回了。
他转身要走,床上就又传来一阵的翻身声。
温言书不知什么时候又爬到了他手边,拽着他的衣袖,可怜巴巴望着他:
“你就在我房间待着好不好?”
衡宁还没开口问什么,他就又开口说:“不需要你上床,坐在桌子那边就行。”
本来没想那么多的衡宁,经他这么一提醒,满脑子就只有“上床”两个字了。
但温言书并不知道他的想入非非,还在一边嘀嘀咕咕地解释道:
“我问过心理医生,他说我有点应激障碍,你陪我睡一觉就行了,醒了我就什么都好了。”
衡宁点点头,脑子里却又只剩“睡一觉”这三个字。
该死。衡宁拉开他书桌边的椅子,混混沌沌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