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竹声声辞旧岁。
总把新桃换旧符
1984年,农历新春。香港到处洋溢着欢天喜地的春节气氛,各种各样的传统节目更是络绎不绝地在香港各大街头上演,许多大商店为了讨一个好彩头,花大钱邀请来舞狮队,先在大门口放一挂鞭炮,寓意满堂红,然后就锣鼓齐鸣开舞起来,赶走瘟神迎来财神,三阳开泰,恭喜发财!
正值新春,香港黄大仙庙香火鼎盛。原因很简单,因为他掌管着赌徒们的财运,同时也庇佑那些担心生病或已经生病的人,和那些在生意上需要协助的人。像邹文怀这样在影坛上打滚的大佬,就等于是拿身价追逐名利的大赌徒,所以他就非常地相信黄大仙,认为做电影的和混黑道的一样,一定要拜两个神,一个是讲“势”的关二哥,另一个就是讲“运”的黄大仙,只有“运势”合二为一,这才是真正地大势所趋,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黄大仙庙据说很“神”,几乎是“有求必应”,其签文非常灵验,所以来还神的人很多,而现在又正是农历新年期间,更是黄大仙庙香火最鼎盛的时候,善男信女纷纷前来祈福还愿。
此时,邹文怀像虔诚的善男信女一样,穿带整齐,气派非凡地让人拿好了拜神所用的“五供”:香、花、灯、水、果,随着人流自大殿向里面走去。
来到大殿里,邹文怀抖动着霸气的关刀眉,找来一块软垫放在垫在膝下,将生果平排放好,点香九枝,每一个水果插香三支;跟著双掌合上,平放胸前,在心里暗念了三遍:“生意兴隆通四海,财源茂盛达三江,预祝我嘉禾公司在新一年内大展宏图,雄霸香江!”祷告完,然后拿起签筒,双目微闭,心中念着:赤松大仙在上,善男邹文怀现有疑难求教,希望大仙指点迷津,如蒙启示,他日必备三牲酒礼,答谢神恩。说罢,开始摇动签筒,摇时将筒口向前倾斜,摇了一会儿,从竹筒里面跌落出数支竹签,按照规矩,应以先落地那支为准。所以邹文怀就把竹签捡了起来,拿到解签摊前让庙祝解签。
庙祝是一个戴着小圆眼镜的干瘦老头,模样干瘪猥琐,就像是当铺里面的账房先生,拿着竹签摇头晃脑地一个劲地猛看。可就是不说。
邹文怀冷哼一声道:“你别再装神弄鬼了,倒是给我解解看呀!”
庙祝这才把自己的小眼镜扒到鼻尖上,眼睛上挑一眼邹文怀道:“这位先生今年地运程可不怎么好啊,你看,上面写着‘三国鼎立,心怀天下。普降甘霖,天下泽雨!’”
“老头,你别想骗我,这诗我能听得出来,普降甘霖嘛,当然是好事啦,正所谓见水生财,要是到处都大旱的话那才叫遭殃呢,你却骗我说什么运程不好。哼哼,你就算想挣俩小钱也要把眼光放亮些,我不是那些没知识的蠢人,被你骗了都不知道!”
庙祝并不气恼。依旧摇头晃脑道:“先生这就有所不知了,正所谓隔行如隔山,行船需懂舷,那一行都有哪一行窍门,我说这首诗是个下下签,它就是一个下下签!”
邹文怀哪儿经得住老头的卖弄,关刀眉一耸道:“好,你解释给我听听,它要真是下下签的话。我一定给你赏钱!”庙祝一听有打赏,眼睛一亮道:“你看听仔细,里面‘三国鼎立,心怀天下’乃指阁下胸有大志,可惜啊,与你争锋的人太多,以至于造成三国鼎立的局势,自古以来天下有德者居之,上善若水,先生所缺的就是那个德字!再听下句,‘普降甘霖,天下泽雨’,听起来像是吉言,奈何跟现在的时辰大冲,吉言就成了大不利,先生您定要破财,普降甘霖地意思,就是让你散财如水,洒钱如雨呵!”
邹文怀倒吸一口凉气。这庙祝说的有道理啊,如今虽然邵氏的声威大不如前,其经营模式也日渐落,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怎么说它也曾是香港最大的电影公司,天下人才莫不出自那里,而邵大亨所经略的无线电视台更是新人辈出,人才济济,就连如今已成气候的荣少亨也是出自邵氏门下。再看新艺城,那更是自己的心腹大患。一连两年春节贺岁档嘉禾都败于它的脚下,而这一次的金像奖要不是自己和邵大亨达成了协议,估计更会将自己压在下面翻不了身,至于玄霆嘛,哼,我邹文怀还没将它看在眼里……!
想到这些,邹文怀心里很不舒服,忽然抓起还没塞回竹筒的二支竹签摆到庙祝面前,非常霸气地说道:“刚才竹签落地的时候我没看清楚,那支签不算,你给我算一算这支!”
庙祝哪里遇到过这样霸道的客人,摇头道:“命数如此,无论你如何运转也是没有用的!”
“哼!”邹文怀冷哼一声,“我让你解,你就给我解,莫要罗嗦!”说罢掏出一沓钱来扔到了庙祝的眼前。
原本唉声叹气,道骨仙风的庙祝一看见这么多花花绿绿的钞票,眼睛刷地就亮了,连忙道:“好好,我解,我马上就给你解!”说罢就要开始解签,可就在这时,邹文怀却又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冷笑道:“不用解了!”
庙祝不解:“为什么?”
邹文怀:“连你这个所谓的神仙代言人都这么贪钱,就说明了----
---只要有钱,就什么都能办到!”说完,感觉总算出了一口最近憋着的闷气。谁敢说我嘉禾没人才,成龙,洪金宝都是我一手捧起来的大牌!再说了,就算真的没人才,我邹文怀也要用钱砸出一堆的人才来!邵氏也好,新艺城也好,早晚有一天我要让你们知道娱乐圈究竟谁才是主宰!
就在邹文怀离开后不久,在黄大仙庙附近的一个拐角处,新艺城的大老板雷觉坤静静地地站在那里,望着这位嘉禾老总的背影,嘴角浮出一丝笑意。
看起来今年春节真是一个好日子啊,连出门都能碰见自己的老朋友。
其实雷觉坤原本很不喜欢来到这种地方,因为他不怎么相信鬼神,就算他平时给财神爷上香,那也只是在属下面前做做样子而已。这一次他之所以要来这里拜神,主要是为了讨个心安理得,因为他知道通过金像奖的决战,自己已经惹怒了某些人,也得罪了某些人;另外,好像人的年纪一大,就喜欢胡思乱想,所以雷觉坤也想在这里为自己远在英国留学的女儿雷梦华求个平平安安,顺顺利利。
其实和邵大亨,邹文怀他们比起来,雷觉坤更像是一个彻彻底底的生意人,投资,经营,计算亏损,如果将他手中的计算机换成算盘的话,他就像是古代那些米铺的店老板,量入量出,绝不多事。可是自己不多事并不代表自己的竞争者不多事,如今看那邹文怀的模样,就像是要找自己的麻烦,做人要懂得未雨绸缪啊,做商人更要学会先下手为强啊。
叹了一口气,雷觉坤又想到了自己过世的妻子,当时自己只顾做生意冷落了她,等到得知她有了重病的时候已经晚了。自己为什么这样疼爱儿女,内心深处是因为有强烈的负罪感。
可是在香港这样的大环境下,在家族事业这样的重任下,雷觉坤他不得不将生意放在第一位,第一次冷落了妻子还无所谓,逐渐地他就变了,变得不再是自己,变得越来越追求名利,也越来越是适合在这个社会上生存。
名和利没有的时候,你不会觉得它们有多重要,但是当你接触了它,拥有了它,那时候你才知道,它们会比自己的生命更重要。
自古权力都是必争之路,处在权力地阶梯上,每个人都不能回头,因为你踩过的人太多,回头跌下的时候会更重更深!-----经过了十二几年商海沉浮的淬炼,雷觉坤深深地明白了这个道理。
就在雷觉坤微笑着和刚才那位庙祝“攀谈”的时候,这时候他的手下曹港生走过来说:“老板,我已经查到了,上次金像奖确实是邵氏和嘉禾联手摆了荣少亨一道儿!”
雷觉坤高大身材微微一震,眼睛中迸射出精光,不过马上隐去道:“看起来荣少亨这一次是马失前蹄啊,原以为能够凭借《赌神》一片大放异彩,谁曾想却什么都没有捞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