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早知自己长着一张平凡的脸,却是生平第一次在另一人身上对照出了自卑。
但出乎预料的,Andrew格外欣赏他,也有意与他亲近。他甚至经常邀请他去家里吃饭。Kevin一直想尝试歌剧的创作,Andrew便将他所学的倾囊相授,鼓励他探索新道路,甚至夸赞他的才华。
聊至尽兴,Andrew会直接伏在床上,用铅笔在纸上涂涂画画,跟他一起讨论作曲的细节,腿搁在床沿,跟随着他的哼唱轻轻晃动着。这种恣意随性让Kevin看到了他优雅之外不一样的稚气一面。而事实上,Andrew比他要大五岁。
Kevin有时候情不自禁地想是不是只有自己见过他这一面呢?
Kevin跟他约定好了,等自己创作出第一首歌时,就第一时间把谱子拿给他看并让他成为第一个听众。
那段时光几乎也是灾前最后一段尚且安逸的光景了。
两个月后,北极冰川全部融化,地球在一天之内突然急剧降温,陷入第二次冰河世纪,整个北半球在极短的时间内就陷入了龙卷风、暴雨、暴风雪、海啸等各种灾难之中,欧洲也发生了一起人类历史上最大规模的人口迁徙。
在灾害爆发时,Kevin和Andrew正幸运地在澳洲环球演出。最后,包括他们在内的小部分欧洲人逃亡到了维度更低的西半球,也就是如今北方联合高地所在的地方。但剩下的大部分人,因为来不及准备,不幸地被掩埋在了冰冷刺骨的风雪中。
自然灾害没有像某些乐观学者幻想的那样在短短一个月内结束,而是持续了整整半年。更加严重的是,它们破坏了大部分地表的核工业设施,导致了有史以来最可怕的核泄漏污染事件。
一时间,气候和环境问题成为了全球的焦点。在这一问题进一步发酵成为人类生存之战之前,各国首脑开了无数场会议、提出了各种各样的解决办法,主要包括两种:
一种是保守派,即原本各个国家行政规划不变,在地下两百米处建立新城市以应对恶劣的气候变化,不适宜建立地下城的国家则分批次向其他国家移民。当然,这样经过被移民国家的同意。
另一种是激进派。其理论基础是随着灾害的长期持续,人工污染必定随着地下水而向地下延伸,同时灾害的量变会引发板块运动的质变,地下城的头顶将永远悬着地震这一把达摩克斯利之剑。因此,需要严格挑选适宜人类居住的区域,并将现有国家的行政区划打散重组,建立联合高地。
前者耗费的资源要远大于后者,且地下城的建设难度也超过了大部分非发达国家的基建水平,如何配置相应的生态系统更是没有先例可寻。它的好处则是不会对地表的生态进行进一步的破坏,也保留了旧有的故土和国籍。
而后者的好处在于可以提高生活品质,让人们的生活品质跟旧世界一致,而不是像阴沟里的老鼠和蟑螂一样在地下穿行。
但缺点也很明显,国家被打散重组,势必会发生大量的政治文化冲突,甚至引发bao乱。这对执政者的能力是极大的挑战。另外,高地选择重建的地区一般都是生态相对较为良好的内陆,往往是一些森林、丘陵或湿地,这就意味着要破坏原本就稀少的珍贵的生态乐园,造成其他物种的进一步灭绝。
最终,在激烈的讨论和论证之下,联合高地计划胜出。推出之际,引发了大量群众的不满,街上随处可见游行示威和抗议的人群。
《故园之歌》就是在那时流行起来的,被游行示威人群高呼着演唱。歌词宣泄着对进一步破坏自然生态的谴责和对不愿加入新政体的抗议。而其背后隐秘的作曲者,正是Andrew。Kevin也参与了游行,一方面,他对环境保护本就重视,二来,他也想紧紧追随Andrew的脚步。
“他人之地狱,即吾辈之新家园。”
这句歌词被用鲜红的油漆涂满了大街小巷。
Kevin和Andrew的国家是投了高地赞成票的一员。他们没有资金和能力去建什么地下城,却有大量武力去维持治安和治理发疯的人群。在一次浩大的游行之后,两人被全副武装的卫兵抓走,关押进了临时建立起来的看守所里。
一天没吃没喝后,Kevin迎来了自己的第一场审讯。
他之前就听其他游行的“老油条”将其过对他们的审讯只用老实交代一下,然后被关个十天八天,再写个忏悔书就能出来了。如果家里有钱,贿赂一下看守人员,第二天就能被放出来。
第一天的审讯跟他想象得一样常规,只问了问他是否参与游行,让他在笔录上签上确认的名字。
Kevin没有抵抗,他们都是被抓住现行的人,矢口否认只会让自己被关更久。
然而第二天,又来了另一名审讯工作人员。她是位中年女人,迷彩服里穿着黑色高领毛衫,毛衫领口一直严密的拉到下颌处,梳着一丝不苟的盘发,长着一张冰雪般高傲、不近人情的脸,戴着粗黑框眼镜。
进门之前,他听到门口的看守人员毕恭毕敬地向她问好。
他猜她可能地位比昨天那位审讯人员高。
出乎他意料的是,她没有延续昨天的讯问思路,问出的第一句是:“你以前在乐团工作?”
Kevin点点头。
“听说《故园之歌》吗?”透过眼镜反射的冷光,她向Kevin投来犀利的目光,指尖的笔轻轻点着面前的笔录。
Kevin不卑不亢道:“自然听过,谁都会唱。”
“看来你还没有太明白我的问题。”女人推了一下眼镜,“我直接问好了”
“你为什么要写这首歌?”
Kevin愣住。